第19章 雨铃霖(四)

季轻舟头痛欲裂,左边半个身体和胳膊麻木得没有知觉。胸膛似乎压了个东西。

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他目光向下寻找压力的来源。

安已的头小幅度地向上仰着,挨着他,小半个身体趴在他身上。

他昨天去酒吧喝酒,碰到了韩非是,后来好像喝醉了,看见了安已的相亲对象。

又是相亲对象!

季轻舟颅内神经一痛,紧闭双眼。她怎么那么多相亲对象?

安已睫毛轻颤,与季轻舟的视线相遇。

昨天季轻舟倒在地上,她去扶他。

他抱着她的脸,在她嘴上就是一顿啃。

平日里的季轻舟都是进退有度,就算有一些行为不是她的本意,也不会太过分。

昨天真的差点让她窒息。

她推开他就花了好大的力气,实在是没力气扶他起来。

她整个人一累就不想动了,索性就这样睡了一晚。

“早。”她打了个招呼,声音有点哑。

季轻舟还有点发懵,没动脑子的回应了声“早上好”。

两个人都不是很清醒。安已坐起来缓了下才起身说:“我先去洗漱。”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的。

季轻舟往那边看了看,视线转而回到天花板上。

他盯着天花板的瞳孔陡然放大,他昨天好像亲了她!

好像——还亲了很长时间!

季轻舟大脑宕机,宕了又宕,起来去卧室换衣服。

安已刚洗漱完门铃响了。

孔悦来了,给安已带了早餐。

孔悦问她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餐,她今天有空。

安已拒绝了,在地板上躺了一晚上,睡了跟没睡一样,她想休息。

孔悦没说什么,她把早餐拿出来摆好。

她问了问安已最近的工作情况,又说起槐瑏的事。

安已认为这件事情她和孔悦还有淮川都说得很明白了。

她打断孔悦,不想提这件事情。

孔悦干脆不跟安已兜圈子了,开门见山的问:“你和季轻舟在交往吗?”

安已张嘴想说什么,孔悦继续说道:“我劝你对我说实话,我今天在这里闻到的味道和上次季轻舟在这里的一样。”

孔悦对她的鼻子很自信,即使在浓重的药膏味中也能闻出区别。

安已站到卧室门口敏锐的注意到门要打开的动静。

她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扶手上,实则是拉紧门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既然孔悦都说的如此直白了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她直接承认道:“是的。”

孔悦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你必须和他分手!”

面对孔悦的态度,安已很平静,“妈,我和他分手,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就是不能跟他在一起!难道你忘记了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吗?”

安已不想提以前的事,没有意义。

“我和谁在一起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她又说道:“我就算和季轻舟分手,也不会跟槐瑏在一起。”

孔悦生气,说出的话越发尖锐,“安已你这样不知好歹没有人,永远没有人真正爱你!”

安已喉咙发紧,嘴唇嗫嚅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孔悦又疾言厉色地说了几句,最终以她单方面的不欢而散结束。

孔悦走后,安已才放出季轻舟。

季轻舟眼眸暗沉,“我应该出来的。”他不想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情。

安已无所谓道:“你出来也没什么用,她只会更生气。”

她去厨房拿了个碗把孔悦带来的早餐分成两份,一份放到餐桌对面。

“凑合吃下吧,今天早上可以不用麻烦林姨了。”

季轻舟在安已对面坐下。那天知道孔悦对他的不满后,他就去了解了孔悦。准确的来说孔悦不是不喜欢他。这里面更多的有安已父亲的因素。

另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她看来不能尽快的跟安已结婚。

刻板印象有扭转的空间,但是后者,孔悦不知道现在的主动权不是在他的手上。

安已安静的吃饭,她低着头,能清晰地看到她一颤一颤的睫毛。

室内太安静了,只能听到碗勺碰撞的声音。

倏地,安已脸颊,滑落一滴泪。伤人的话是慢慢插入心脏的。

季轻舟拧眉。

他将安已的手放进自己手里,轻轻地揉捏。

安已没说话,只是哭声越来越大,由小声的啜泣转到嚎啕大哭。

他越过餐桌到她旁边,抱她进怀里。

她紧贴在季青州的身上,季轻舟安抚般的的摩挲安已的发丝和脸庞。

他小心翼翼在她头上落下一个吻。

季轻舟轻柔地说:“她说的话都是气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会有人将你视若珍宝,会有人永远爱你……”

他跟安已说了很多话,安已哭了多久,他就说了多久。

他不仅仅是在安慰安已,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安慰很多年前的小女孩。

希望她妈妈说的这些话带给她的伤害少一点,再少一点。

也不知道:安已听进去了没有。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

她闭上了眼睛,季轻舟便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两人一坐一站,不知道季轻舟拍了多久。

他怀里的安已,呼吸声渐渐均匀。

他抱起安已,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安已迷迷糊糊地拉着季轻舟的手。

“包里有东西是给你的。”

季轻舟应道:“好。”

他任安已拉了会,才把她的手放回去。

他在玄关处找到了她说的东西。

一罐白毫银针。

季轻舟没喝过,但他并不会挑剔。

他喝得下安已公司的茶叶,也只在看见的槐瑏的时候才后悔没有开辆豪车。

他捧着那罐茶,盯了半晌。

她会在出去时给他带一瓶茶叶,还会以家属的身份带他去公司团建。

她没有听孔悦的话跟自己分手。

至少现在没有。

昨夜还如冬日深覆大雪一样寒凉,现在就像春回大地一般霎时融化了雪花。

捧着的罐茶如火种一样,在心中燎起大火。

他展颜一笑。

收拾好桌子,用摆在桌上的那套荷花茶具沏了一壶茶。

屋内茶香飘溢,银针入口清闲爽口,仿佛置身于山间溪流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一杯茶喝完,他神情严肃地打开搜索软件,拿起纸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还反复修改。

如果不是吃饭看电影那几个大字如此醒目,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如果安已下午还想睡的话,可以明天再做这些时间。

如果明天也不想出门的话,可以挪到后天。

但是一定要让她和自己有一次这样的相处。

像男生追求女生一样,像日常情侣一样。

安已应下得很爽快。

昨天晚上在地板上睡得很不舒服,早上又哭累了。

睡了一上午,终于睡饱了。

季轻舟没有叫她,她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季轻舟跟她说:他订好了餐厅,刚好可以现在去。

两人立即出发,她真的有点饿了。

季轻舟带她去的是一家法国餐厅。安静的环境配以低沉的大提琴,仿佛时间都变慢了。两人一起吃得很愉快。

倒是安已很好奇,季轻舟怎么知道这样的地方。

季轻舟以前也没来过这里,如实回答,“不知道:网上的情侣博主说很好吃。”

他去过很多比这还要高级的餐厅。

但还是选择了这里,博主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吃过饭后季轻舟带着安已消食,走到了影院门口。

季轻舟想订别人推荐的,不过安已被另外一个海报吸引了。

然后他们就被诈骗了,说是喜剧,其实讲的是母女亲情。

电影看到一半季轻舟就后悔了,也许他刚刚应该快点订票。

至少他确保他原本想订的电影不是讲亲情。

“要不然,我们先走吧,”季轻舟伏在安已耳边,想了想又说:“其实不是很好看。”

安已摇摇头道:“没关系,还可以,不要浪费。”

她看得坦然,季轻舟仍不放心,拉过安已的手攥在手心里。

散场后,安已长舒一口气。

她说:“每一个家庭都有每一个家庭的烦恼,每一个妈妈也有自己来时的路。”

季轻舟没说话,只是看着安已,很深很深的心疼。

安已指尖微动,捏捏季轻舟的手。

“不用这样,我能理解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爱我妈妈,即使她没那么爱我。人生聚散有时。”

她是她唯一的亲人。

季轻舟摸了摸安已的脸颊。

他想说:聚散有时,但他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安已已经先行一步走了。

她和季轻舟向商场外走去,“好多了,谢谢你带我出来。”

季轻舟皱眉,她好像误会他带她出来的目的了。

商场人来人往,季轻舟忽然看到一个人向安已招手。

同时,安已也听到了有人叫她。

槐瑏大步到安已面前,“好巧啊,我刚好在这边办点事情。”

季轻舟,“……”

是啊,很巧啊,有什么要紧事是要来商场办的。

如果眼神可以刀人的话,槐瑏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他跟季轻舟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跟安已则是热情攀谈起来。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地热情攀谈。

他问安已,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安已蹙眉,对槐瑏这种自来熟,极其熟的行为有些厌烦。

她昨天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她甚至怀疑,昨天的记忆只有她一个人有。

正当安已要发怒的时候,季轻舟说:“不好意思,她要回家了。”

其实他想说:我们要回家了,不要再打扰我女朋友。

但是安已还没有跟他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怕他说出来,安已会生他的气。

槐瑏点点头,和安已一起走。

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对屡次出现在安已身边的这个人的在意。

槐瑏在安已右边,季轻舟在安已左边。

就这样,三个人以奇怪的队形走了一路。

路上槐瑏指着一个巨大的雪糕广告,跟安已说:“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上高中那会,学校里都吃这个雪糕。”

安已摇头,她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季轻舟不甘示弱,出了商场到马路上,指着一个路灯问安已,“这个路灯跟我们之间碰到的那个路灯是同一款的。”

“……”

季轻舟的记性很好,他说是同一款就一定是同一款。

安已想,他大概是说一年前,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有过在路灯下散步,或者他送她回宿舍。

她有点印象,但她不会没事到去关注路灯的款式。

不过在季轻舟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诚实的说:“记得。”

季轻舟眉眼笑开。

拿下一局!

槐瑏耸耸肩,对安已说:“我送你回家吧。”

安已和他拉开距离,“不用了,我跟男朋友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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