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那球竟在触及她足尖瞬间,急转直下,令她踢了个空。她脸上笑容戛然而止,似被春风骤停的湖面,一时静默。
尤什笑笑,接过宋青连抛来的球,提醒她:“别发愣了,还有九个球。”
赵歆然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道:“再来!”
十球结束,赵歆然的希望彻底破灭,满腔信心也被击了个粉碎。
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尤什视若无睹,只问:“还有谁要挑战?”
目光呆滞的赵歆然就是前车之鉴,原先还跃跃欲试的众人,立即产生了退缩之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再练练吧。”
尤什看着收了心思的众人,肩膀被碰了碰,原是宋青连来到了她的身侧。
“好手段啊尤姑娘。”
尤什并未展露得意笑容,柳眉微微蹙着。
不经意侧目,见树下那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视线碰撞,他慌忙移开目光。
尤什好生奇怪的人。
好在这奇怪的人没待多久,到了巳时,训练场的姑娘多起来,他就离开了。
尤什想,他或许只是熟悉环境,碰巧在训练场多待了一会,明日应该不会来了。
……
没想第二日又在训练场看到他。
第三日、第四日,日日都看到他的身影。
场边站满了人,平日里爱睡懒觉的姑娘们连着两日起早,涂脂抹粉,穿得花红柳绿,头上也是珠钗琳琅,看着赏心悦目。
往那一站,就是整个春天。
反观训练场上的姑娘,素面朝天,着桃李社制服,头发高高束成马尾。对比之下,难免心生落差。
于是躁动的心又不安分起来。
每天总有两三个人不舒服,崴脚的、受风寒的、中暑的,理由从不雷同,而且个个演技炸裂,堪比奥斯卡影后。
“尤姑娘,如玫说她脑袋跟针扎一样,疼得厉害,我陪她去看看大夫。”
今儿个不舒服的,是院子里双胞胎其中的一个,姐姐王如双,妹妹王如玫,两姐妹今天姐姐生病,明天妹妹生病,日日偷懒。
双胞胎有恃无恐,只要尤什和宋青连敢说半个不字,便以退队威胁。
这几日陆陆续续走了三四个人,留下的只十三人,双胞胎形影不离,一人退队另一人也不会留下。若一下失了两个,她们便凑不齐一个队伍。
一日两日,尚可忍受,三日四日,脾气再好的人也忍受不了。
何况是宋青连这个一点就着的脾气。
前几日她就要爆发了,是尤什让她忍一忍。现如今,人家都骑到她脖子上了,还有什么可忍的,她又不是缩头乌龟。
“一天到晚不是这疼就是那疼,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王如双反唇相讥:“管得真宽,还不许人生病了?况且我们问的是尤姑娘,有你什么事。”
“不让我们看大夫,我们就不训练了。”
“要走就走!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宋青连太阳穴突突地跳,受够了被她二人言语挟制,没好气道:“天天念叨这句话,你们不烦我都烦了。又蠢又笨,整日只想着偷懒耍滑,踢出的球三岁小孩不如,脚比狗屎还臭,不想练就趁早滚蛋。”
她说话难听,声音又大,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双胞胎说不过她,委屈地叫了声“尤姑娘”。
一直未言语的尤什开了口。
“也许她是真的不舒服。”
“你怎么……”宋青连不可置信地看着尤什,怒而无言,一摔袖子走了。
“还是尤姑娘善解人意。她自己壮得像头牛,几年不生病,便以为旁人都同她一样。”
尤什神色淡然,搀住王如玫,“走吧,去看大夫。”
王如双眼神一闪,轻轻扒拉开她的手,笑着说道:“就几步路,不麻烦尤姑娘了。”
“不麻烦,别客气。”尤什微笑着攀上她的手。
球社把贺照吟当大佛对待,得知他常来训练场,便在树下搭了个遮阳棚,支了张桌子,供他诊病。
尤什离着几步远,就开始叫唤:“贺大夫,快帮她把把脉,不知怎么的,她一蹴鞠就头疼,怕是对蹴鞠过敏。”
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王如玫并未多想,扶着脑袋,放轻声音道:“我不疼了,让我姐姐陪我休息一会,尤姑娘你回去吧。”
尤什似笑非笑:“看一眼大夫就不疼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没这么灵验吧。还是让贺大夫仔细瞧瞧,省得又复发。”
双胞胎迟迟没有动作,尤什旋身坐下,左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双指弯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
贺照吟一脸拘谨,正襟危坐。
耳垂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尤什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慢悠悠道:“贺大夫,我就是想问问,我队里的姑娘们总来找你看病,但都不见好转,这是什么原因。”
顿了顿,又道:“莫不是她们都有什么疑难杂症,或是贺大夫实乃庸医。”
贺照吟耳垂红色褪去。
陆玟不忍自家公子被误会,打抱不平道:“我家公子医术精湛,是她们无病装病,你不责怪她们,反而说我家公子是庸医,哪有你这样不讲……”
“陆玟。”贺照吟打断陆玟说话。
静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医术不精。”
“贺大夫既亲口承认了医术不精,那就写封信,辞去球社大夫的职务,这样对大家都好。”
贺照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双胞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尤什这是要逼走贺大夫。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便决定贺大夫的去留。”
双胞胎惊讶于尤什胆大包天,大夏国舅、摄政王胞弟抑或太医院御医,三个身份,单拎一个出来都贵不可言,谁见了不尊着敬着,贺照吟在此,于桃李社而言是天大殊荣,尤什一介平女,先是质疑贺照吟是庸医,又是让他写信请辞,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虽说贺大夫很温柔。
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就不怕贺照吟一怒之下杀了她吗?
尤什好似不知其中深浅厉害,慢条斯理道:“我就是随便一说,辞不辞还要看贺大夫的意愿。毕竟贺大夫身份尊贵,谁都强迫不了他。”
说着,转而看着贺照吟,“贺大夫,你意下如何?”
双胞胎闻言看向贺照吟,紧张地沿着下唇,就见垂下眼眸,面上不见喜怒。
“我会去请辞。”
尤什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配合。
陆玟也面露惊讶。
双胞胎局促不安地站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是她们屡次三番装病,尤什才会跑到贺大夫面前说这番话。
贺大夫若因此离开,她们就是女队的罪人。
姐姐王如双满脸懊悔:“尤姑娘,你别怪贺大夫,贺大夫每次都尽心尽力为我们诊病,从无半分懈怠,他是个好大夫。我们再也不装病了,不要让贺大夫走。”
尤什一语不发,看着她们的目光静如止水,直至二人羞愧低头。
她摆出一个笑,“你们先回去训练,我同贺大夫说几句话。”
确认双胞胎走远,尤什环顾四下,忙不迭把凳子往前挪了几寸,上半身几乎贴着桌子。
以手掩唇,做贼似的悄声道:“贺大夫,我先前说的浑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只当我放屁。若你心中不满,可以骂我一顿出气,我全盘接受,绝不还口。”
贺照吟和陆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尤姑娘方才是一副嘴脸,现在又是一副嘴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尤姑娘。
尤什解释:“我并非故意针对贺大夫你,实在是你这张脸太招眼了。我队伍里的姑娘们一看到你,就懒得训练了。我不得已出此下策,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我的错。”
“我这几日有在观察贺大夫,你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她们屡屡装病寻你诊脉,想必你也是深受其扰,又不好直言拆穿。我这个法子激进了些,但是对你对我都好。”
这几日都在观察他……
贺照吟耳朵骤然升起一抹红。
尤什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抬头,却见对面的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心道坏了,她刚才说的话果然还是太重了。
贺大夫一定是生气了。
一个天之骄子,莫名其妙被人指着鼻子骂庸医,换作是她,仅凭几句解释,也难以消气。
尤什小心翼翼,慢慢地问道:“贺大夫不说话,是还在怪罪我吗?”
贺照吟遽然摇头:“没有,我没有怪罪你。”
见他这么好说话,尤什心中一动,产生一个主意,得寸进尺道:“贺大夫,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日日来此,想必是十分喜欢蹴鞠。但这几日,能否请你不要出现在训练场。”
陆玟好奇:“为什么?”
尤什道:“我向男队下了战书,于十五号一决胜负。不瞒二位,我们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各方面尚有不足,是以更需刻苦训练。”
她先前想要过程中会遭遇的种种困难,唯独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贺照吟。
十几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为男色荒废学业这种事自古以都有,数不胜数。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尤什不想她们把时间浪费在情情爱爱上。
她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照吟。
贺照吟在她的热烈注视下颔首:“好。”
尤什大喜,心想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好似不论她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他都能应允,难怪迷得桃李社的姑娘们神魂颠倒的。
她拱手道谢:“如此就多谢贺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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