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莱莉谨慎地将钥匙完全插入锁孔后,立即后退几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墙壁。她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然出现的危机。

然而预想中的异变并未发生。房间里静得出奇,连壁炉里扭曲的火焰都停止了跳动。诡秘的宁静中,那具原本阴森可怖的骷髅此刻竟露出一种近乎慈祥的神态,莫名给人以笑眯眯的错觉。

莱莉贴着墙壁缓缓挪到门边,从侧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只听“嘎吱”一声,门缝中泄出一线微弱的暖黄色光亮。使了点巧劲,莱莉又把门推开更多,终于看清门后景象——一个较为狭小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又一张高背沙发,沙发下方没有遮挡物,露出一双锃亮的皮鞋。

有人......

就在她抬脚踏入门内的瞬间,异变陡生!两侧的门框迅速向后瓦解,整个会客厅似被橡皮抹去的铅笔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那些孩子,包括骷髅在内的会客厅里的一切,全都凭空消失,只剩一个方形的空间,将两个房间合二为一。

视线豁然开朗。孩子们本来都盯着莱莉的,这下都和莱莉一样盯着面前的高背沙发。

沙发前的壁炉静静燃烧着,是整个空间的光源所在。

莱莉站在沙发右后方的位置,不知道沙发上有啥猫腻,她不敢轻举妄动。

“莱莉姐姐,你怎么站着不动呀?”

莱莉瞬间像只受惊的猫一样绷紧了身子。偏偏就在这紧张时刻,那个说话的孩子已经跑到了她身边,温热的小手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从角落涌出,如一群受惊的小鸟般围拢在她周围。

沉寂的氛围被小小的脚步声打破,仿佛也打开了某种危险的开关。

莱莉往沙发看去,果然,沙发上的存在已然被惊动。

视野内,一只戴着漆黑手套的手缓缓抬起,露出暗红与黑色交织的荷叶边袖口。那只手优雅地握住横放在膝头的手杖,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杖尖点地。

整张沙发连同下方的一块圆形地板开始缓缓转动,直至正对莱莉一行人为止。

眼前之人,一半露在明暖幽黄的光线中,一半藏在昏暗的、参不透的阴影里。

他看起来还是个衣着考究的绅士。暗红近黑的燕尾礼服剪裁得体,胸前的绯红宝石领针闪烁着血一般的光泽。他交叠的双腿包裹在骑士长靴中,撑着手杖的姿态优雅,周身萦绕着矜贵的气质。

然而这一切体面,都在视线触及他面容的那刻土崩瓦解。

“啊啊啊——!”孩子们恐惧的尖叫再度响起。

是了,眼前之人,面目全非。

他的五官如同化掉的蜡般歪斜扭曲,焦黑的发丝稀疏地黏连在残缺的头皮上,爬虫样的瘢痕遍布身体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

这种程度的烧伤......

莱莉觉得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闻到那股混合着焦糊与腐肉的气味。

见孩子们被他的外表吓到,男人扭曲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刻意优雅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颜。他那双浑浊幽暗的眼睛,始终锁定在唯一敢正视他的莱莉身上。

“你们来此,不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么?”男人声音沙哑,听着像是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与其走马观花,不如...了解一下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最后一个词被他咬得格外绵长,带着某种病态的期待,隐隐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疯狂。

莱莉感受到到身后孩子们颤抖的呼吸,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如果能有机会了解,是我们的荣幸。”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残缺的手指轻轻敲击杖头,然后竖起他布满瘢痕的左手食指:“一分钟。”他语调轻缓,“在所有房间里寻找线索,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顷刻间泯灭。墙壁如沙粒般消散,地板化作虚无。在短暂的失重感后,莱莉他们出现在一条还算明亮的长廊内。两侧排列着许多扇造型各异的门,每扇门上都用鲜血般的颜料写着倒计时:

00:59...00:58...

“快!每人找一个房间!”莱莉推着被吓呆的孩子们分散开来,自己则冲向最近的一扇黑色雕花门,门把手还是个人骨形状。

她进入的房间很狭小,宽度和高度皆以门为参照。四壁密密麻麻嵌满闪烁的屏幕,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强忍住眩晕,目光锁定左手边一块泛着冷光的屏幕——

黑白简笔画中,一朵含苞的红玫瑰在灰暗背景下格外刺眼。丑陋的矮人正一边给玫瑰浇水、施肥,一边拔下玫瑰身上的尖刺。当玫瑰终于绽放时,矮人直接剪断花茎。玫瑰很快枯萎,矮人又气急败坏。

画面跳转,玫瑰在人群中被撕得粉碎,而围观者的笑脸在欢呼中扭曲变形。

莱莉敏锐地捕捉到了玫瑰迅速枯萎时矮人突然转变的态度。

顾不得细究,莱莉移步中间,注意到一块很小的屏幕:肮脏的小巷里,衣衫褴褛的孩童蜷缩在角落,被凌乱的红棕色卷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只手伸向他,将他带出了阴霾。

随后最大的主屏幕亮起强光,吸引了莱莉的视线。晨光中,稚气未脱的少年,长发用丝带束起,衣物整洁、体态轻盈,手垂在身侧走着,倒像个小公子似的。

与小巷里的应该是同一个孩子......

接着画面飞速流转。在个裁缝铺里,少年低垂着眉眼,认真地裁剪布料,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他的身后,有个中年男人正在观察着他。

再后来,他又长大了些。夕阳为他镀上金边,勾勒出他欣长笔挺的身姿。他向太阳微微昂首,被日光晃得眯了眯眼。路过的人,无不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似乎皆为眼前人的外形所惊艳。

当他回眸时,眼波流转间,鲜妍化作实质。莱莉不禁屏息——他的美宛若精心雕琢过的岫玉,每一分弧度、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玉貌绛唇,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犹如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他的模样,像极了那朵被撕碎的玫瑰。

余光中,旁边一块屏幕突然闪过血光。画面里,黑袍人拖行的躯体已不成人形,唯有黏连在伤口上的几缕红棕色发丝,暗示着这具破碎身躯的身份。

碎片般的真相在莱莉脑中拼凑。故事已初具雏形,还需要更多细节。

其他屏幕也差不多是这些内容,莱莉扫了一眼后冲出房间,想再看看别处的情况。

倒计时显示只剩20秒。

莱莉的目光被走廊尽头一截隐蔽的楼梯吸引。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楼梯顶端悬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刺鼻气味——是个狭小的卫生间。

马桶左侧的瓷砖已经发黄开裂,洗漱台上的镜子布满蛛网样的裂痕。不知为何,空气中还始终弥漫着一股缥缈的焦烟味道。

但最令她在意的,是右侧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窗外赫然是他们来时那片熟悉的野草地!从这个高度和角度俯瞰,正是她曾驻足仰望的位置。

霎时间寒毛直竖。

在梦中泛着暖黄色光亮的,就是这扇窗......

莱莉颤抖着靠近窗户,玻璃上模糊的倒影中,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身影正从背后缓缓逼近。

“啊!”

骤然间天旋地转,所在空间倏地崩塌。莱莉从高处狠狠摔落,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等视线恢复时,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灰蒙蒙的虚无空间,孩子们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周围。

不远处,那个浑身烧伤的男人正拄着手杖,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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