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隔不到一米的距离,如今这地面轰然崩塌,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无人动,也无人向前。也许在更早,两人之间早已出现裂痕。
徐逸成嘴角抿得很紧,似是无奈:“你又这样,能不能别老把分手挂在嘴边。你忘了奶奶的遗言了?”
奶奶病逝前回光返照,叮嘱二人互相扶持互相陪伴,争取一辈子好好的。
尤加工作稳定下来后,奶奶三不五时催她抓紧,她对奶奶无条件服从。徐逸成当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人才引进,入职现在的单位。年轻,儒雅,学历佳。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
徐逸成身在要职,会来事儿是他极其擅长的。奶奶在世时,很喜欢他。他总能将老太太哄开心。
他深深看她一眼,尤加平静移开目光。屋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徐逸成离开前,说:“尤加,我们……先冷静冷静吧。”
房门砰地响起,脚步声渐远。尤加没挽留。
她不确定自己说的是不是气话,还是将心底的渴求,借着气话说出口。
空调风吹得后颈发凉变冷,尤加抬手覆上,将那片肌肤搓热。
她走到窗边往下望,已经看不见徐逸成的身影,反倒看到楼下酷哥探出窗口的后脑勺。璇长得很正。
酷哥听见她和徐逸成吵架了?
柏淮确实听见了。
房东说得没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他靠在窗边,听争执声渐大。之后是关门声,脚步声。
他在窗边瞧得明白,尤加男朋友在楼下停了片刻。估计在上楼和离开之间踌躇,最后选择离开。
看来两人的感情,并不是那么顺利。
一场不欢而散特别影响心情,以至于尤加周一去上班,拉了老长的脸,还架了副遮黑眼圈的黑超。叶子在电梯里撞见她,连连缩进角落里,生怕又被批稿子没写好。
尤加进办公室,黑超往抽屉里一扔,摸出一副黑框平光镜戴上。
王哥经过她办公桌,“哟”了一声:“谁惹我们尤妹妹生气了?”目光有意往角落扫,叶子忙摆手,不是她不是她。王哥又乐呵起来,提起自己两边嘴角,“来,让我们带着微笑,一起去总编办公室吧。”
尤加的脸更跨了。
开完会回来的路上,尤加问他:“哥,嫂子平时会和你吵架吗?”
“吵啊。吵了证明还有感情,吵不起来,那就凉了。架可以吵,但可不能隔夜哈。”王哥说,“怎么?和小徐吵架了?”
照这么说,她和徐逸成岂止隔夜,隔两夜了已经。尤加揉皱笔记本纸张的一角:“没,就问问。”
王哥压低声音:“尤妹啊,哥说句实在话,我觉得这小徐,配不上你。”
她微怔,在手中转动的笔差点掉地上:“为什么这么说?”
“秘书办里头,有几个心是正的?”王哥语重心长,拍拍尤加的肩。
王哥被另一名同事叫走,剩下尤加一人。右肩膀突然被点了一下。赵夕搭上她的肩:“那小年轻来入职了。”
“是吗?”
“你没见到?”赵夕问。
“我和王哥去开会,刚出来。”尤加说。
“哦,那难怪。”
尤加感觉气氛不太对,问:“怎么了?”
赵夕附在她耳边嘀咕,尤加不住挑眉。
回到办公室,尤加见到了赵夕嘴里的小年轻。
小年轻叫吴桐,分管领导笑容满面和他说话。尤加来单位四年,头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
“小尤,你来得正好。总编给你的专题你转给小吴,多协助协助他。”梁虹说。
“这个专题一直是尤加在负责。”王哥皱了下眉。这些都是关乎绩效考核。相当于自己刚揉面做好馒头,就把馒头拱手让人,别人只需要蒸熟,就能端上桌。
“同事之间互相协助嘛。按照当时的人事变动通知,小尤的编制还在记者岗,这么做也合规。”梁虹只说,“小尤,听见了没?”
“知道了。”尤加说,“我整理好就和他对接。”
吴桐笑得很谦虚和善:“前辈请多多指教。”
尤加笑得比他更和善:“哎哟,这一声前辈可把我抬高了,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一起互相进步。”
中午没在单位食堂吃饭,赵夕开车去了一处美食广场,吃越南鸡肉粉。
王哥一边嗦米粉,一边蛐蛐。尤加蘸甜辣酱,咬掉半截炸春卷:“无所谓啊,我还能轻松点呢。”
“就怕活都是你干,署名却是别人的。”王哥痛心疾首。
“忍了呗,打又打不过,干又干不过。什么时候见过胳膊能拧动大腿?”尤加不在意耸耸肩。
“哥,你这点得跟尤加学习。”赵夕点评,“有时候你就是太正直了。但凡弯点腰,哎,这副编不就落您头上了吗,算下来就您资历最深,怎么也该轮到你了。”
“去去去,腰是弯给他们看的吗?”王哥说,“那是给我媳妇看的。”
尤加和赵夕一顿乐,乐得前仰后合。
王哥敲敲桌子:“别傻乐了,你手机响了。”
尤加看着来电联系人,搓了搓眉心,接得不情不愿:“玲姐,怎么了?”
“小尤啊,姐这边没人了,下午文化馆有个采访,你帮忙跑一趟?我跟梁主管借人,她同意了。”
“姐,瞧您这话说的,保证完成任务。”都找到梁虹了,她能说什么?
尤加挂断电话,赵夕凑过来:“怎么了?”
“陈玲让我跑采访。”尤加说。
赵夕嘘声感慨:“这人呐,有时候能力太强也是一种错。”
王哥补刀:“是,一问工资两千七。”
尤加笑:“哥,下午的稿子就交给你了。”
“哥,让你幸灾乐祸。”赵夕笑他,“要不你让小吴替你分担,别怂。”
王哥愁眉苦脸:“赶紧吃赶紧吃,搞得我都没胃口了。”
下午,尤加带上设备,顶着烈日骑小电驴去市文化馆。过来和她对接的是一个小伙子,相貌端正很精神,挺年轻,看着像刚大学毕业。
“融媒体中心,尤加。”尤加和他握手。
“刘畅,叫我小刘就好。”小刘说,“尤编里边请,我带你上楼。”
采访地点在文化馆西侧三楼的城市书屋展览馆,展览馆门口有榕屿日报的记者正在进行采访,他带尤加走的是另一道门。
路过二楼时,二楼展厅亮着灯,里头乱糟一片,走廊外墙也全部刮白,搭上了脚架。
“这边的展馆撤展了?”尤加问了一嘴,她记得之前是书协的书画展。
“早撤了,现在准备做榕屿发展规划蓝图长廊,永久开放。项目上半年就上报过,我还以为你们早知道了。”
小刘带她往楼上走,走几步,“嘶”了一声:“不对啊,我记得你们当时有人来过。”他在自己肩头比划,“头发这么长,戴眼镜的。我还真忘叫什么了,我翻翻好友。”
“噢。何露吗?”尤加说。
“对对对,何姐。”
“她上个月月底休产假了。”
“难怪。”小刘说,“今天就尤编一个人过来?”
尤加无奈:“没人,都跑没了。记者岗就剩五个,编辑都得出外采了。现在恨不得跟猴哥似的,拔一根毛变出好几个使。”
小刘笑:“可以理解,但大受震撼。你们真的是辛者库啊。”
“大名远扬了都。”
尤加采访结束,原路下楼。装修中的展厅拐出来一人,手里拿着打开的电脑,和身边穿短袖衬衫的眼镜男说话。
嚯,这不是酷哥吗?
尤加好奇停下脚步,手里的三脚架支在地上。
“……你们这个尺寸不对,根本就不是设计图上的数据。”
眼镜男递过去一根烟,柏淮冷眉冷眼没接。眼镜男笑了笑,夹在自己手里:“各退一步嘛,息怒息怒。”
“怎么退?尺寸不对,我们这些做好的方案就得全改。”
“那就改嘛。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是?”
“柏工,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们也为难。你也知道,这种工程都是层层外包出去的。现在第一期项目结项,工人都退场了。况且,你们的人当时也过来看过说没问题,那白纸黑字上可都签了字,盖了章的。这,不好办啊……”
眼镜男接着拿出手机,“柏工您看,我这边还有会要开,您这边就先忙,后续有问题保持联系。”
眼镜男走了。柏淮烦躁转身,抬眼对上一张凑热闹凑得毫不掩饰的面孔。
他的房东就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柏淮:“……”
看完一场碾压性胜利足球赛的尤加,扬了个笑:“嗨,好巧。”
柏淮收敛怒气,脚下动了动,觑见她手里的设备包和一旁的三脚架,问道:“你在这边上班?”
“没,我在融媒体中心,过来采访。”尤加说,“你们工作室负责搞装修的?”
搞壁画可不就是搞装修。
“对,接了这边的项目。”柏淮说。
尤加“嗯”一声说了句挺好,安静一瞬,又冷不丁出声:“楼道路灯是你叫人修的?多少钱,我转给你。”
柏淮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个,他道:“顺手修的,没花钱。”
“你还会修这个?”尤加意外。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长辈会掌握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徐逸成就不会。
“也就会这个,别的也不会。”比如修电饭煲。
半开的展厅玻璃门忽然探出来两颗脑袋,叠叠乐似的,一上一下。尤加收回视线,笑笑:“我先回单位了,你们忙。”
柏淮停了一会儿,路过那两颗脑袋进展厅。脑袋一号亦步亦趋跟着:“哥,那边怎么说?”
柏淮没接话,往嘴里扔两颗薄荷糖,嚼得咔嘣响。
脑袋二号反身坐在门边的平台上,晃荡腿。脑袋一号嘴里连啧几声,扶着波浪型但没浪出去的白墙,摇头晃脑:“这窝囊费不好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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