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欢迎大家来到新班级,正如大家所了解的我们班是一个艺术班,在这里色彩和音乐交汇,视觉听觉同时碰撞……”
班主任袁阡箐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嘴里说着早就打好了的开学稿。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地想到讲台下无人听讲的样子,看到的时候还是有点无奈。
在从高二被调下来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带的是一个艺术班,作为年轻老师,心里难免会惴惴不安,于是就和前辈多聊了会儿,结果心更慌了。
看见台下脸上带了点无聊的大家,这会儿袁阡箐连挖哪条地缝都想好了。
她回头看了眼花里胡哨的PPT,飞快用力闭了下眼,松了口气一拍手——
“那我们开始自我介绍环节吧!”
环视了一眼第一排坐着的人,她选择就从右下角最后一位看起来就情绪很稳定的林浣溪开始。
还好她早就把大家的学生档案看光了,每个人的脸、名字、家庭情况和特长都能完美契合上此刻坐在这里的每个本人。
“浣溪,你先开始,可以吗?”
“嗯……”林浣溪慢吞吞站起来,心里悄摸摸吐槽了几百句,结果出口的只有:“大家好,我叫林浣溪,词牌名‘浣溪沙’的‘浣溪’,是美术生,很高兴和大家一个班,希望以后也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袁阡箐带头鼓起了掌,示意前一位同学起身接上,但林浣溪旁边的人却更早站了起来。
“我叫鹿清荷,‘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清荷,大家以后会学到这首诗哦~全文背诵的那种学。”鹿清荷调皮地笑笑,教室里原本凝滞的空气仿佛又重新开始了流动:“当然我更想说,这首诗大家要高考,我也会陪着大家一直到高考,这三年的时间里随时欢迎大家和我聊天,我将深感有幸!”
教科书上的自我介绍,鹿清荷还另外加上了属于鹿清荷的味道。
人怎么可以对社交这种世界难题这么游刃有余?
林浣溪低头乱翻着桌上摆好的学生手册,听着鹿清荷的发言,嘴角抽动。
袁阡箐本来还为突如其来的变动慌张半秒,等到鹿清荷发言结束,她放松的笑容才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而且更甚。本着偏了道就干脆一错到底的做事原则,她也朝着鹿清荷右边的同学示意他开始。
那个男生笔直地站起身,露出了个标准的微笑,温声说道:“我叫常亭,经常的常,亭亭玉立的亭。‘翩翩君子温如玉’,我的父母希望我能成为温润的君子,所以我叫常亭,很高兴认识大家。”
林浣溪动作轻缓合上那本学生守则,即使此刻她很想马上把它扔出去,拿起书包离开这个充满社交老手的社交场。
后面的学生按照蛇形依次完成了自我介绍,也偶尔有几个紧张的学生除了介绍名字以后就手足无措的坐下,这时候袁阡箐就会补充一些他们的个人情况中和大家的气氛,但大多数人都是怀抱着好奇与热情简单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自我介绍环节就在每个人的不同感受里结束,高中生活也在每个人不同视角里正式开始。
“最后请大家保持赤忱与热爱,拥抱你们的青春吧。”袁阡箐的眼睛亮晶晶地,欣慰地看着台下方才死气沉沉的大家,总算是变成带着纯真的急躁的青年们了。
原来我的青春开始了,这么草率地开始了。
林浣溪原本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的脑袋在撑着头的右手上摩擦两下,垂下目光。
“林浣溪,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给你龙袍你也穿不成太子。”
昏暗的角落里,依靠腐朽的柜门,缩成一团的她。
满身的伤疤中,不发一言,连眼泪都不多流的她。
“林全烨!”
林浣溪其实有点耳鸣,听不太得见身边的声音,但妈妈的声音她还能勉强分辨。除此之外,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一根空管,穿透大脑,尖锐的声音响彻其中。
平时晃一晃头就好了,但今天有点太累了,累得她懒得动,反正听得见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了不会打她的。”妈妈的声音陡然变小,语气坚定,又不强硬。
“你还会关心她啊,走的这么爽快,我以为你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扔掉了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呢。”
父亲的笑声,听到的时候更令人作呕。
“我没有不要她。”
“那你接她回去啊!去你那个富丽堂皇的家,去啊!”
妈妈的声音消失了。
林浣溪有点想看看她,身体却有点不受控制向后倒去的趋势,她死死抓住柜子,不让自己发出动静太大的倒下的动作。
“你也是个贱货而已,你其实也只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而已,不要在别人面前装出那一副丑的要死的伟大的母亲的范儿,看得人多恶心啊。”
“打你的人是我我承认,我打了这个婊子我也承认。”林浣溪忍着疼痛斜眼望去,却只看见一只朝自己指来的食指:“可我从来没有非要这个女儿。倒是你,自顾自的跑了,扔下了她,我当是什么大人物不能接受你有个女儿。可是那天我给人家房子贴瓷砖才听到,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有个女儿。怪不得当时在产房里生她的时候你显得那么忧郁,原来不是气质女神啊,原来是你根本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小贱人儿自卑,你就一点——”
“你给我闭嘴!”
“都不能接受你当年生的是个女儿。”
老旧的木头被折断,林浣溪重重地摔倒了冰冷僵硬的地面,意识渐渐模糊,直至失去以前,耳边还只有父母的争辩。
在苍白的病房里醒来看见的第一眼,就是疲倦的妈妈。
“妈妈。”
她小心伸出冰凉的手,想要擦去妈妈脸上的泪,又因为这只手太过冰冷,只能看着泪水在妈妈脸上肆意横流。
“浣溪,妈妈对不……”
“妈妈。”
她打断了妈妈要接下去的话,视线移向窗外。
叽喳的鸟,说笑的人,温暖的春日,原来即将到来。
“还有两年我就16岁了。”
“嗯。”妈妈没有往日的优雅,胡乱擦去脸上的泪,露出惨白的笑:“浣溪的青春要来了哦,我们浣溪要长成大姑娘了。”
林浣溪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幸的事实明明已经定下,还要佯装充满希望地告诉我明天就是幸福。
妈妈,其实我早就是大姑娘了。
早就不相信——什么过了今天明天就会改变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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