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天墉城,界碑旁。
一席绛紫色袍服的男子,笔直地站着,遥望着昆仑山的云海茫茫。那深邃的目光似乎早已穿越了那烟波浩渺,看向了那曾经波涛汹涌的东海,似乎曾经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还在上演。
男子身后一千余阶的石阶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同样绛紫色但却稍稍偏浅颜色袍服的女子,有着些微氤氲雾气地看着男子那看上去挺拔实则灵魂苍老的背影,觉得喉间滞涩。
冬日的昆仑山,总是白雪皑皑。
时常还会飘飞着鹅毛大雪。
此刻正是如此。
站立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上的男子和女子,恰好成了这天地间除了雪白以外的色彩。
鹅毛大雪还在飘飞着。
但却近不了那男子的身。
女子抿着嘴,看着周身剑气纵横的男子——雪花身边过,片叶不沾身,拿着拂尘的手,不由紧了紧。
不知何时,在女子身后的远处蓦地出现了一抹红色。
这一抹红色执着一把墨梅图竹伞,看着笔直站在界碑处的男子和距离她稍近一些的女子,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都是这红尘的痴儿啊~
那抹红色在心下微微叹息之后,这才执着伞来到女子身边,用法术弹去了女子身上的白雪,将一直搭在臂弯的紫色披风搭在女子肩头,还贴心地为女子系好披风的带子。
与女子并肩而立,为女子撑伞。
被披上了披风,身上霎时暖和了很多。
即使修行未曾懈怠,但这昆仑山的冬天也太冷了些。
女子微微偏头:“...红玉姐...”
被唤作红玉姐的女子却未曾看向身旁的女子,而是一直看着前方那抹孤独的背影:“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样,会让涵素担心的。”
女子的声音有了一抹愧疚与哀伤:“...我知道。”
红玉微微偏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劝慰:“知道的话,就随我回去吧~”
女子抿着唇,对红玉这话,不置可否。
红玉瞥了一眼仍旧一动不动的男子,继而目光又落在女子身上,带着关切:“回去吧~”
女子眼角滑过一丝泪光。
红玉从袖管中抽出一张手绢儿,轻轻拭去女子的泪水,微微叹息:“距离三年之期还有些时日,你应该对小公子有信心,他从不食言。”
许是再也压抑不了,女子一头扎进红玉的怀中,紧紧抱着红玉的纤腰,偏头靠在红玉的肩头,那泪水像是开了闸般,抑制不住:“可是...红玉姐,那是死局啊!”
女子所言,红玉又怎会不知?
但这对陵越来说,却是羁绊他的唯一念想。
否则...
哎~
红玉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女子的脊背,没再言语。
待得女子的泪水终于有了收拢之势,红玉这才稍显强硬地将女子带离。
来到女子的长老房,将女子安顿下来,还贴心地为女子送上了一杯姜汤。
只是,这杯姜汤之中,红玉放了一点助眠之物,期望女子能够好生休息。
女子服下姜汤,红玉又陪伴了些许时候,待得女子睡去,这才离开。
离了女子的长老房,红玉唤来玉泱,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玉泱恭敬地目送红玉离去。
瞧着那一席火红的衣衫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玉泱抿了抿唇,转身前去碧云阁,将红玉交代的事情与嫡亲师兄玉凌言语一二,如此也可有个帮衬的人。
仍旧站在界碑旁的男子,缓缓合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睁开眼,唤来霄河剑,一阵蓝光闪过,便不见了踪影。
一个时辰之后,回了剑阁的男子,手中多了一株当归。
男子站在一把火红色的利刃面前,眼眸中那若昆仑山积年不化的冰寒终于化作一汪清泉。
温柔的目光,就那样倾洒在火红的剑身上,仿佛看见了那个百姓交口称赞的百里少侠正冲着他轻笑。
然而,剑在。
人又在何处?
念及此,男子温柔的目光霎时降温,又再度凝结成了冰寒。
那一株当归被男子不断收紧的手收去生机。
***
剑冢。
着了蓝色袍服的白发仙人,正与着了白色广袖长衫的男子于水榭中对弈。
那广袖长衫的男子执起青绿琉璃棋盒中的一枚白子,眼尾轻挑,笃定地将白子放在棋盘上他早已算计好的位置。
随着一声棋子与棋盘的碰撞之声传来,乾坤已定。
瞧见这一败涂地的棋局,愣了一瞬之后,白发仙人才微微一拱手:“师叔棋艺精湛,紫英甘拜下风。”
被白发仙人唤做师叔的人,执起茶盏,浅饮一口之后,搁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正端着弟子礼的白发仙人:“你心里有事。”
白发仙人听闻此言,控制不住地眉尾一挑,继而又在心底轻轻叹息,收了礼,不愿在对面这位眼如明镜之人面前一败涂地,还是坦诚了:“是。”
白衣男子倚着白玉石桌,以手支头,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你在担心陵越的心魔。”
白发仙人眼底有化不开的忧愁:“是。他对屠苏早已执念深重,如若...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男子嗤嗤一笑:“迂腐~”
白发仙人微微拧了眉:“师叔...”
白衣男子收敛了情绪,正色道:“人有执念,未尝不可。我等修仙之人,妄图跳脱人之必经生死轮回,又何尝不是执念深重?”
略略顿了顿,白衣男子又缓缓道来:“陵越自小好武成痴,亦是一种执念深重。那时的他,太过刚硬,却不懂木强则折之理。你带回屠苏,既是全韩氏家族的一份情,也是对陵越性情的修正。但你也清楚,焚寂与羲和望舒毕竟不同。屠苏根本不是韩云溪,他是焚寂剑灵。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和陵越都当他是韩云溪。陵越随你清修多年,对剑的鉴赏也非凡俗可以比拟。他心里实则也清楚此事。只是终究绕不开那多年的点点滴滴,心头一直渴望着韩云溪就是韩云溪,焚寂就是焚寂。但这只是内心渴望的投射,而非事实如此。蓬莱一事,本就是一场了结。陵越在见到断剑的时候,不过是印证了封印解开之后屠苏煞气纵横必当奔赴死局一事。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旧固执地留下了三年之约。”
微微蹙眉:“他这到底留下的是三年之约,还是为他这样一个未亡之人留下一个生生世世的轮回之境?”
白发仙人眉间的忧色更甚:“...轮回之境...生生世世...”
想通了某种关窍,白发仙人沉痛地闭上了眼:“...另一个太子长琴...”
白衣男子的眼眸中略带了些欣慰的色彩:“能想通这一层,不错。”
白发仙人仍旧是紧紧闭着眼,眉间的沉痛完全没有消散的架势。
白衣男子抬手扣了扣桌面,引得白发仙人睁开了眼,这才道:“莫要如此忧心。长琴之事,自有一番因缘。此事,非你所能掌控。”
白发仙人看向远处的假山,眸色深邃:“是因为‘此子乃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命主孤煞,可谓凶煞非常。然天时循环,万物荣枯有序。’?”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呵~你那个剑灵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察觉到白衣男子那轻笑中隐约埋藏着的危险,白发仙人立刻看向白衣男子,急忙否认:“师叔,莫要误会。此事,红玉只是尽责汇报而已。”
白衣男子对白发仙人这话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日晷,站起身来,理了理袖袍:“该喝药了,在此处等我。”
说罢,略带警告地看了白发仙人一眼,这才离去。
白发仙人看向白衣男子离去的方向,经脉中流窜着忐忑。
须臾,白衣男子便带着一碗药回来了。
白衣男子把青色瓷碗往白发仙人面前一放,声调低沉:“喝药。”
白发仙人瞅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倒是宁愿望舒结魄,也不要面对这要人性命的东西。
瞧着白发仙人无动于衷,白衣男子缓缓勾起了嘴角:“怎么?这是又在想着什么逃过的法子?还是在拖延时间?”
听着这喜怒莫变的语气,白发仙人心头一跳。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可这...
白发仙人试图辩解:“...师叔,这药已经喝了几年时间,弟子真的无碍了。”
白衣男子眉间的火纹忽的活跃起来,但面色却隐约有些阴沉:“哦?是吗?”
白发仙人略有些心虚。
白衣男子的笑意变深:“为何不答?”
白发仙人更心虚了些。
白衣男子蓦地一振袖,气势骇然:“慕容紫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吾之命令!”
白发仙人被吓得一抖,抿紧了唇,非常缓慢地拿住了药碗,声调竟有些凄凄婉婉的:“弟子不敢。”
似乎是下了那般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白发仙人这才端起瓷碗,一脸的视死如归。
但喝下这能苦死人的药,也与死差不多了。
看着白发仙人还有些犹犹豫豫的,白衣男子心头火起:“慕容紫英!你是当真不知焚寂之害,还是故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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