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挠了挠头,心头有一万句话想说,这开了口却又有些词不达意:“...我...我只是觉得,虽然方兰生的确很聒噪,但看他在席间一直都拿着酒在喝...本门内部曾说,酒不是好东西。除了会影响修行以外,就是让人醉生梦死,无法担起应有的责任。这是在逃避。我...我看如沁姐和孙小姐好像还挺谈得来的,而方兰生就在一边不言语...这...还有,他性子是那么跳脱,竟然在见到孙小姐的时候会那样...这委实出乎我的预料。”
看向欧阳少恭,担忧浮现在眉眼间:“我不明白,仅仅如此,方兰生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他真的还好吗?”
欧阳少恭敛了笑,语气有点沉重:“屠苏,他是方家唯一的男丁。这方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可都在他的身上。以后,无论如何,这如沁都是要嫁作他人妇的。方家的家业需要小兰来继承,且方家的香火也需要他来延续。如此,即使他真的被迫接受,也是必须的。”
百里屠苏实在不懂:“少恭,为什么是必须的?难道他不可以有喜欢的人选择吗?你可以选择巽芳姐,我可以选择师兄,为什么他就偏偏要去负这样一个莫须有的责任?”
欧阳少恭只是静静地等待百里屠苏的诘问结束。
待得结束后,顿了一顿,让那带着凉淡的沉默在双方之间稍加蔓延。
继而才冷冷淡淡地皱着眉,看着百里屠苏那一双还存着少年热血的杏眸:“屠苏,你难道真的认为,我选择巽芳也是完完全全地不受限制吗?”
百里屠苏霎时感到,这上嘴皮竟有千斤重,竟是怎么也动不了。
之前的疑惑与疑问也卷土重来。
欧阳少恭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家父的同意,我也无法和巽芳在一起。这就是俗世,婚姻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屠苏,你自小生活在化外之境,对于这些事,自是不太了解的。再言,你可以选择大师兄,那也是因为你们都处在化外之境,可说是不受红尘俗世的侵扰,故而无需遵循红尘俗世的规则罢了。但在这俗世之中,传宗接代可以说是每一个家庭当中男丁的首要责任。若是无法完成这样的责任,定会被所有人所诟病。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方兰生的父亲。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无论想要去追求什么,他都首先要把他该负的家庭责任负了,才能说后话。大师兄和你,都生活在仙境,你们都是致力于要修成仙身的人,不受红尘俗世的纠缠,自是不需要如此作为。你和大师兄也应是道侣,原本你们可说是生是某个门派的人,死是某个门派的鬼。这般情形,你们没有高堂在,自然也不需要负这样的责任。”
微微倾身:“我这样说,屠苏明白吗?”
百里屠苏垂下了眼,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少恭,此事当真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吗?”
欧阳少恭退回原位,却并未直接回答百里屠苏的问题:“屠苏这是在心疼小兰?”
百里屠苏有一些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对于这件事,孙小姐似乎还很愿意,但方兰生却像是在做着无用功般的挣扎。师兄曾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没种过瓜,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可我感觉得出,方兰生那种由内而外的死气沉沉。他...这样,很令人担心。”
但对于此,欧阳少恭的声音却是平淡而悠远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的。”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内心里,总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扭曲了些。
欧阳少恭注意到了百里屠苏的沉默,也注意到了百里屠苏对那下唇的折磨,双手按住了百里屠苏的肩头,声调变作了温柔:“屠苏,你不必为了小兰的事情感到烦恼。你原本就属于化外之境,何苦为红尘俗世烦恼呢?”
但百里屠苏仍旧放不下这么一件事,暂时不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少恭换了个说法:“或者,屠苏就当作这是一桩趣闻好了。”
百里屠苏低着头,迟疑了半晌,还是把心头的想法与欧阳少恭说了:“...少恭,我...我确实不懂你们的事。但我确实感觉得出方兰生不高兴。如果可以,此事你和如沁姐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极为通情达理:“既然屠苏这么说,改日我再和如沁商量商量。原本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百里屠苏一瞬之间仰起头来,眼眸中的欣喜都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多谢少恭~”
欧阳少恭却笑着打趣:“此事,应当是小兰谢谢你吧?”
百里屠苏一下红了耳根,偏过头去,眼神乱晃:“...少恭...嗯...那个...巽芳姐的事,方兰生是转述给如沁姐了吗?”
欧阳少恭似乎有些诧异:“屠苏听出来了?”
百里屠苏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欧阳少恭抿了一下唇,语气里不知是感慨居多,还是叹息居多:“此事...我是当真不想委屈如沁。她确实值得更好的人。”
百里屠苏看向欧阳少恭:“可她...”
欧阳少恭的眼睛中晕着难为的光:“屠苏,如沁她事实上不是把我当作她喜欢的人,而是把我当成支柱。你明白吗?”
百里屠苏琢磨着欧阳少恭的话:“支柱...”
忽而福临心至:“就是遇到困难,第一时间会想到的人?”
欧阳少恭略略顿首:“对。当年的她,面对那么一个烂摊子确实不容易。我帮了她,她就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就像今日的这件事,她分明才是小兰的二姐,才是应该为小兰的婚事拿主意的人,她却三番五次地问我是什么意见。她只是在向我征求意见罢了。她混肴了兄长和爱人的界限。”
百里屠苏忽而感到心间沉了沉,却并不知晓这沉了沉的缘由。
欧阳少恭抬手揉了揉百里屠苏的肩头:“屠苏不必为此感到烦恼,与如沁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妥贴的。”
百里屠苏的心思飘向了别处,应答之声都有些飘然:“我知道。”
发觉百里屠苏的心不在焉,欧阳少恭轻微又极快地眯了一下眼,望了一眼夜色,揽住了百里屠苏的肩头:“夜深了,我们早些回去,早点休息吧~你才煞气发作过,还是应该仔细着你的身体。”
百里屠苏感觉到了肩头的温暖,回了神:“知道了。”
欧阳少恭揽着百里屠苏的肩头,慢慢往租车的地方而去。
选了辆马车,又叫了车夫,坐马车回府。
回府之后,欧阳少恭遣了小厮给百里屠苏煮了醒酒汤,又遣人服侍百里屠苏歇下。
老付在欧阳少恭安排之后,则亲自服侍欧阳少恭。
待得舒舒服服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衫躺在床上之时,欧阳少恭才让那嘴角放肆地勾起邪肆的弧度来。
拿过床暗格中的烛龙之鳞,指尖轻轻在那边缘微微一滑,那属于晋磊与贺文君的前世今生纠葛便显现出来。
欧阳少恭静静地看着,嘴角一直都晕着一抹笑。
看完之后,拿着烛龙之鳞的手,搁在了腹间,另外一手放在了脑后。
欧阳少恭回味着那些纠葛,轻微蹙了蹙眉。
这...青玉司南佩到底有何意趣?
竟然有承载魂魄的能力?
光是凭借一些法术,就能让一个普通的物件儿获得如此能力?
这...
莫非那青玉司南佩实际还和玉衡之间有些许联系?
这...
尤其...
这方家和那莱青大师之间...
或许此事是应当好生留意一下了。
节外生出的枝,从来都没有留存的必要。
百里屠苏打理妥帖,也躺在了床上。
许是还有着残存的酒意,百里屠苏感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有点绵软。
那双杏眸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床梁。
待得那醒酒汤起了效,那双杏眸才有了波动。
百里屠苏眨了一下眼,侧过身子而卧。
脑中回想着今日的一切,心底里总有一种空茫。
玉手慢慢按上心口,似乎这样这空茫便会消失不见,但似乎又没有什么效果。
终究抵挡不住困意,那双杏眸还是闭上了。
***
几日后,行过晚膳,欧阳少恭就揽住了百里屠苏的肩头:“今日便是灯节,屠苏,随我出去游览吧~”
百里屠苏的心底里确实也对欧阳少恭口中的灯节感到好奇,遂应得爽快:“好。”
两人出了府,一路便往河岸而去。
那里是整个灯节活动的中心舞台。
两人来到河岸一旁时,热闹早已将周遭渲染。
虽然天色晕了点暗色,却也抵挡不了各式各样的灯对亮色的弥补。
一时之间,还真让人怀疑,是否到了天黑的时候。
河岸两旁,皆是各种各样的花灯,亮得扎眼,花得琳琅满目。
河岸沿梯而下的小台周围,尽是点灯送灯入水的人。
整条河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花灯。
远远一望,又似乎与那天上的银河相接。
颇有一番天上人间之景。
百里屠苏从未见过这等热闹,简直看花了眼。
欧阳少恭就走在百里屠苏的身旁,适时地为百里屠苏介绍着这琴川的风土人情,端的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百里屠苏见着这些沸反盈天,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琴川的灯节果真如少恭所言,甚是热闹。”
欧阳少恭看着百里屠苏的侧脸,微微摇着折扇,笑道:“那昆仑山上,恐怕一年到头都没有这么多人吧?”
百里屠苏的目光被热闹占据,都分不得给欧阳少恭:“嗯。”
欧阳少恭笑着收了折扇,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肩,又用折扇指了指远处:“那边有卖花灯的,我们也去买两盏来放?”
百里屠苏回过神来,当听明白欧阳少恭在说些什么的时候,轻微一愣,旋即又应下了:“...好。”
与欧阳少恭来到卖花灯的摊位之时,百里屠苏发觉这些要往河中放的花灯制式却没有那么花里胡哨,全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只有颜色不同。
再抬眼一望那河里的花灯,也跟这摊位上的差不多。
百里屠苏此刻略略有些怔然。
这花灯的摊位一下来了两个男子,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帅气逼人,自是惹得周遭选购花灯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许多女子的面庞,竟是不知近日流行那艳红的胭脂,还是那灯火实在灼热。
欧阳少恭早已习惯了那种或是慕艳或是倾慕的目光,旁若无人。
但这对于百里屠苏来说,却应当若一只鸡被扔进了鹤群。
欧阳少恭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百里屠苏,希望见得百里屠苏的窘迫,如此也好给他增添一点乐子。
却见这百里屠苏虽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但那目光却是呆滞的。
欧阳少恭微微眯了眼,挑了两盏花灯,笑着带百里屠苏沿着河岸的石梯而下,来到专门的小台之上,将手中已经点燃的花灯递给百里屠苏,让百里屠苏与他一起放。
百里屠苏拿着欧阳少恭塞给他的花灯,目光依旧有些微滞。
只是这微滞停留在了手中的花灯上。
那花灯映红了百里屠苏冷白的皮肤,也将淡色的唇晕染上几抹气色。
双手捧着花灯的百里屠苏,也不知道在那跳跃的火光下看见了什么,杏眸就那样直愣愣的。
瞥见百里屠苏的模样,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地将花灯放入河中,悄声退开。
河岸旁,一处高楼上,一落拓不羁的长发男子,斜倚房梁而卧。
手中执着一只天青色瓶子,摇摇晃晃。
慵懒地眯了眯眼。
嘴角微勾,抿上一口。
一副醉态。
然而,慵懒的眼里却尽是清醒。
口中也不过是一汪冷泉罢了。
男子眼瞧着那耀眼的杏黄色,气息略促。
百里屠苏就一直捧着那么一盏花灯,仿佛被冻成了一尊冰雕。
直到那花灯的蜡液淌到指尖,那杏眸才有了那么一丝波动。
然而,这般波动也只是那么一瞬。
蜡液继续流淌着。
百里屠苏像是没有知觉。
待得百里屠苏终于那双杏眸灵动起来之时,他却略有一丝茫然。
诶?
这是在哪儿?
左右一望。
这...
怎么在河岸上?
之前不是在和欧阳少恭买花灯吗?
花灯呢?
欧阳少恭的人呢?
抿了抿唇。
又右手拇指搓揉了一下食指指节。
竟有略略不同的触感。
抬手一看。
竟是蜡液?!
这...
百里屠苏略有些恍恍然。
方才,他应该是和欧阳少恭一起买了花灯,欧阳少恭带着他下了小台,放了花灯,之后他又和欧阳少恭一道上了河岸,但人太多了,他们被冲散了。
大致想清楚发生了些什么,那双杏眸也聚焦了。
将双手之上的蜡液搓掉,这才循着河道,打算找到被冲散的欧阳少恭。
一路之上,热闹非凡。
“冰糖葫芦诶~”
“猜灯谜啦~猜灯谜啦~”
“卖糖人啦~卖糖人啦~”
一声声要喝,从耳旁滑过。
但百里屠苏却没有那心思去听这其中有何意趣。
找人的焦灼混杂着那种缺了欧阳少恭的无趣,确实让整个灯会的热闹与趣味都在百里屠苏那里打了折扣,自是没那心思。
然而,灯会上的那些女子,见得这样一个冷面少年,都想将手中荷包扔去。
但见这冷面少年的那双杏眸总在四处张望,这扔荷包的心思也淡了——估摸着早已有了恋人,现在不过是被冲散罢了。
百里屠苏走了许久,并未见到欧阳少恭的人,这心下当然也染了一丝焦急。
甚至是乱了一点章法。
“少恭~”
“少恭~”
忍不住地唤了两声。
却仍旧是没见到人。
百里屠苏微微皱了眉:“人呢?”
脚下不停。
然而,在这么一个人流涌动的灯会上,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百里屠苏到处找着,确实没有找见人。
如此模样,完全落在了那落拓不羁的男子眼里。
直到有些脚步凌乱地走到一个与桥相接的岔路,百里屠苏忽然停了。
凝神一感,似乎在这么一番喧闹之下,隐隐有琴音传来。
这不是...
再仔细一听。
这...
这不是之前欧阳少恭给他弹奏过的新曲吗?
百里屠苏精神一震,循着琴声而去。
待得见得那一席杏黄色衣衫之时,不仅仅那悬着的心落下了,眼眸也渐渐定格了。
百里屠苏在河岸边,抱臂而立,如同周遭眼睛都直了的女子般,皆是看着在灯火通明中若神祇一样的欧阳少恭,在河道的小台之上,施施然十指翻飞,奏下一曲妙音。
听了一会儿,百里屠苏轻笑了一下:“嘻~”
随手摘过一片树叶,和着音,缓缓往那一席杏黄色衣衫而去。
发觉有个冷面少年竟给这么一个谪仙和音,那些女子心下几乎了然。
或是慕艳着离开,或是愤愤着唾弃。
百里屠苏走到小台之上,却仅仅只是站在欧阳少恭身后,并未打扰欧阳少恭的雅兴。
正弹琴的欧阳少恭,嘴角轻轻一勾,仍由妙音继续从指尖飞出。
一曲毕,虽然应当余音绕梁,但在这么一番喧闹之下,也只得百里屠苏才能听到此番余音了。
百里屠苏微微闭目,拿着树叶和音的手缓缓回落至体侧。
眼睫微颤,似仍旧在和着那妙音的澎湃。
欧阳少恭稍稍转头,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眸中尽是一种难言的欣喜:“倒是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仍能合作得这么天衣无缝~”
百里屠苏杏眸微睁,有些怔然与赧然:“我...我也没想到。”
欧阳少恭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来,走到百里屠苏身旁,揽过百里屠苏的肩,极为难得的豪迈:“呵~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
百里屠苏眨了眨眼:“浮一大白?”
“就是应当痛饮一番。”欧阳少恭笑着为百里屠苏解释。
又有些温柔却强硬地将百里屠苏给揽走:“走,屠苏,我们进船舱里去。”
指了指停在小台旁的一只小船:“今日我瞧这船的装饰颇有些许兴味,便租下了这艘船。”
上得了船,又后脚轻轻一踢小台,这船便立刻离了小台岸头:“却没想到,仅是和掌柜的交谈几句的功夫,竟没瞧见你的身影。”
语调中的欣喜与自豪,毫不掩饰,顺手也按下船舱外的机关,小船便悠悠在这河道上慢行:“我寻思着,或许我们是被人流给冲散了。倒是没想到,又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了,看来我们之间煞是有缘啊~”
百里屠苏虽是被欧阳少恭带着走,不想拒绝欧阳少恭的好意,但提到喝酒,却有些抗拒:“少恭,喝酒还是算了吧~”
欧阳少恭将百里屠苏带进船舱深处,安置在宽椅上,这才在百里屠苏的对面落座。
灯火映得欧阳少恭的面容更加柔和。
微微闪动着的火焰,也让那一双温柔的眸子晕满了柔情。
此刻,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飘飞着一丝失落与不解:“屠苏当真要这般?”
百里屠苏浅浅垂眼,抿了抿唇。
他哪里还将那拒绝的话冲着这样的欧阳少恭说得出口?
欧阳少恭得了逞,却并不卖乖。
只是拿起酒壶,满上两杯。
其中一杯递予百里屠苏:“尝尝吧~这是上好的雪花酿,二十年才能酿好一坛呢!”
百里屠苏一听只是酿,再一闻那一股淡香的味道,这原本心头的抗拒是一下就散了。
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欧阳少恭愣了一瞬。
百里屠苏咂咂嘴,脸颊微红,杏眸中又是幽怨又是郁闷:“...这...少恭,你莫要欺我!这...这分明就是糖水!”
欧阳少恭几乎是脱口而出就要解释:“我可当真没有...”
但这话还没说完,百里屠苏就直接给趴在了桌子上。
欧阳少恭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伸手过去,推了推百里屠苏的肩头。
但并不见百里屠苏有什么反应。
“屠苏~”
“屠苏~”
“屠苏?”
连唤数声,也不见人有什么反应。
欧阳少恭抬手按上百里屠苏的脉,微微眯眼,看向还被百里屠苏握在手中的酒杯。
片刻后,欧阳少恭便收了手,嘴角噙了一丝笑。
施施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百里屠苏,又慢悠悠地踱步,从船舱的另一侧而出,指尖轻动,一抹淡色的黄色流光飞速而逝。
欧阳少恭来到船头,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看着这载满了星辉的河道,轻笑。
凉风徐徐吹来,将欧阳少恭的那一头青丝轻撩,伴着柔情,也伴着一丝眷恋。
欧阳少恭稍稍垂了眼,眼眸中的笑意更浓了些:“千殇可真是好兴致~”
“哈哈哈~少恭这是说的哪里话?”不知尚在何处的尹千觞,忽而落在了欧阳少恭的身侧,双手叉腰,一脸没心没肺。
偏头凑近欧阳少恭,委屈与不甘连带着岸边柳树都能闻出来的酸味,撇了撇嘴,眼眸中当然还含着嗔怪:“我这只不过是许久没见少恭了,想念得紧~远远看着有个少年郎占有着少恭的目光,心头堵得慌罢了~”
转头瞥了一眼船舱,又看向欧阳少恭,笑得有了那么几分狐狸的味道:“倒是没想到,区区一点‘魑魅冰’能够这么快就把人给放倒~少恭的东西,可从来都是妙物啊~”
“说来,我们倒也的确许久未见。”欧阳少恭任由那轻风带走熏人的酸味,语调平淡。
又微微转头看向尹千觞,目中含着一丝想念两丝关心:“最近在忙些什么?”
“不过醉生梦死罢了。”尹千觞仰头看向美妙的夜空,语气中却不知多是叹息,还是多是坦然。
缓缓低下头,双手也回落至体侧,转过头,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欧阳少恭,眼睛中含着某些幽暗的色泽:“...少恭~~~”
欧阳少恭带着暗示瞥了一眼船舱,才看向尹千觞,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何事?”
尹千觞瞬间领会欧阳少恭的意思,面容晕染上几丝严肃,也不再调笑:“天墉城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城中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参加完太华山的掌门接任仪式之后,那个掌教比陵越提前回了天墉城。肇临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但却不知道为何,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召见那个戒律长老,也没有找陵端询问情况。回了天墉城,就好像是很累一样,在那天烨阁一呆就是许久,都没离开过。若是没有超过预计,很快陵越就会回去,知道肇临遇害的事情。”
暗示性地看了一眼船舱,略有一丝调侃从眼中滑过:“看这模样,恐怕是非得保下这个少年郎不可了~”
欧阳少恭一点也不意外:“陵越视他若珍宝,自然如此。”
尹千觞目光幽深地看向欧阳少恭:“那接下来...”
“稍安勿躁。”欧阳少恭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忽而,又看向尹千觞:“对了,元勿呢?”
“他啊~”尹千觞高高扬了一下眉,抱臂而立,小小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我可不知道~”
欧阳少恭眯眼轻笑:“千殇喝的可一直都是酒,没喝醋啊~”
尹千觞的喉头略略梗了一下。
他深知一个真理,只要这欧阳少恭变作了一只笑眯眯的狐狸,他可定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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