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游客接下来真的没有提出什么具有挑战性的问题,顾影怜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参观结束后,施密特代表旅行团向顾影怜致谢:“Thank you for guiding us today. We really enjoyed the tour.”
顾影怜道:“You're welcome. I hope you have a great time in China.”
晚上七点的熵变当代艺术画廊,灯火璀璨,一场以 “科技与当代艺术” 为主题的沙龙正在这里举行。来自上海艺术界与科技界的人士汇聚一堂,谈笑风生。
画廊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当代艺术作品,有的是奇怪的人像画,有的是纷乱的线条画,有的是油墨在画布上的随性泼洒,有的则是结束了新媒体艺术的装置画。人们穿梭其间,或驻足观赏,或交头接耳,赞叹之声与议论之声交织在一起。
很快,到了演讲时间。演讲安排在画廊的贵宾室。来自某高科技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李明辉正站在讲台上,正在发表他的演讲 ——《科技为翼,艺术翱翔:科技助力艺术的新飞跃》:
“大家好!今天,我站在这里,想和大家聊聊科技与艺术这对奇妙的组合,尤其是在 2019 年这个时间节点,科技如何助力艺术,带来新的飞跃。在绘画领域,科技已然掀起了一场变革。以往,画家们为了捕捉大自然中稍纵即逝的光影与美妙瞬间,常常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但如今,摄影技术为油画创作带来了极大便利。很多画家借助照片记录景物,再进行加工创作,大幅提升了创作效率。绘画过程中的诸多束缚被打破,物体间的透视关系通过固定图片得以清晰呈现。与此同时,计算机技术催生出多样的艺术形式。各种绘图软件让绘画变得更加便捷,调色、修改轻松实现,还能模拟不同笔触与材质效果。新一代画家受此影响,作品风格逐渐转变,极简造型与大面积单色平涂盛行,以平面化视觉效果展现时代高速发展……”
台下的听众们倾听着,不时点头。
李明辉演讲结束后,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他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走下了讲台。紧接着,一名青年女子缓缓站起身,走向讲台。她身着一袭黑色长裙,气质高冷,步伐轻盈而优雅。她是一名当代艺术家,名叫贾丽菁,今天发表的演讲是《当代艺术的发展趋势》:
“尊敬的各位嘉宾,大家好。我是贾丽菁,一名当代艺术画家。今天,我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与大家一同探讨当代艺术的发展趋势。2019年,当代艺术在全球范围内展现出了蓬勃的生命力与多元化的趋势。在这一年,艺术市场的成交额达到了133亿美元,艺术品成交量创下历史新高,这不仅彰显了艺术市场的活力,也反映了当代艺术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影响力……”
在台下的一角,顾影怜正手持相机,不停地为嘉宾们拍照。苏黛眉正在与一名女子交头接耳。苏黛眉身着雪白的羊毛连衣裙,外面披着香槟色大披肩,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精明与世故。和她聊天的女子大约三十多岁,西装西裤,十分干练,微微笑着。她们似乎在谈论着一些合作项目,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画廊市场人员宋志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打了领带的西装,正穿梭在嘉宾之间,热情地招呼着大家,不时地为嘉宾们递上茶水。
演讲结束后, “夜光” 爵士乐队开始进行表演。悠扬的音乐声在画廊内回荡。沙龙上的人也放松起来,随着音乐开始轻轻地摇摆。
顾影怜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心想:“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群人跑到这儿,谈艺术、听音乐、互相吹捧,其实他们自己也看不懂这些所谓的当代艺术作品。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出,艺术应该关注现实呢?为什么不能像1942年**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倡导的那样,“文艺工作者要学习社会,这就是说,要研究社会上的各个阶级,研究它们的相互关系和各自状况,研究它们的面貌和它们的心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苏黛眉走到顾影怜身边,微微一笑,说道:“顾影怜,你今天关门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画廊。
顾影怜将贵宾室的垃圾收拾干净,关灯,再走到展厅门口看了看,关门,关灯,走出画廊。刚走到路边,就看到苏黛眉的宝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她身边。苏黛眉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冲顾影怜说道:“你明天写一篇新闻稿,作为通稿发给我们媒体通讯录上的所有媒体。之后,整理一下今晚嘉宾的演讲录音,写一篇深度报道,发在我们画廊的内刊上。” 顾影怜一听,心里不禁一沉,明天可是周末啊。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苏黛眉的要求,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道:“好的。”
苏黛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驾车扬长而去。顾影怜叹了口气,心想:“人生总是要拿来浪费的,他们在浪费人生,我也在浪费人生。”她转身向着地铁站走去。
顾影怜回到出租屋,扔下包,脱下外套,进入卫生间。她刚拿起漱口杯,手机突然响起,是伯父打来的。伯父告诉她父亲肝癌病情加重,再次住院了,急需住院费。还没等她缓过神,他又说,她的母亲今早下地种菜时摔了一跤,现在也在住院,伯父现在在医院照料着他们。
顾影怜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强装镇定,告诉伯父,自己会先寄五千块钱回去,请伯父先代她照顾双亲,这两天她会请假回家。挂了电话,她发了一会呆,叹了口气,继续刷牙。这些年来,顾影怜每月都需要从自己的薪水中抽出一部分作为父亲的医疗费。只是如今,母亲也病倒了,自己作为家中唯一的子女必须回家尽孝了。大学毕业以后,她独自在上海谋生,一年又一年过去,她的生活还在原地踏步。她与家里的联系,就是电话与汇款。她是孤独的,父母也是孤独的,而她与父母之间却无法互相救赎。
深夜,肖美加班回来。顾影怜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便开了灯。肖美见她眼睛红红的,便问道:“怎么了?”
顾影怜道:“没事,有点累。”
肖美叹了口气,说:“是不是今天又被那艺术婊骂了?”
顾影怜道:“今天倒没有。是我家里出事了。父母都住院了。我这两天就得请假回贵州去。”
肖美道:“现在的医疗费太贵了。上周陪我爸做增强CT,门诊一分不报,两个月工资就没了。我们这种十八线学霸在上海就像工业电池——白天给园区供电,晚上给自己充电。家里人顾不了,自己也顾不了,你看我谈个恋爱都没时间,天天在加班!”
顾影怜道:“你们园区前阵子搞了联谊会,你又不参加。”
肖美道:“园区情侣约会就是全家便利店买咖啡。两个加班狗互看微信运动,日均步数还没地铁换乘次数多。”
顾影怜道:“说的也是。”
肖美道:“工资卡就是个沙漏,房租扣完,花呗还完,月底余额还没老家灶台上的腊肉厚。”
顾影怜道:“能把明天活明白就不错了。”
肖美又说:“等我攒够县城首付就撤。要是在上海耗到四十岁,连婚都结不了啦。”
顾影怜笑道:“你影射我吗?”
肖美道:“哈哈,没有啦。给自己设个止损点罢了,三十岁前混不到主管级,我就卷铺盖回家了。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夜里,顾影怜沉入梦乡,梦中她步入了那幅名为《呼吸》的画作。画中,松软的泥土绵延无际,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席卷而过,所过之处,泥土渐渐凝结,最终封住了所有的呼吸之口。
次日凌晨,顾影怜一到画廊,就伏案疾书,撰写昨夜 “科技与当代艺术” 主题沙龙的新闻稿。待文墨落定,她即刻将稿件邮发予苏黛眉。苏黛眉审阅之后,顾影怜依其意见稍作调整,便将稿件群发给画廊的各友好媒体合作伙伴。做完这些,她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沉了沉思绪,这才轻轻叩响了苏黛眉办公室的门,待得一声 “进来”,她才推门而入,向苏黛眉表明父母病危,急需请假一周返乡侍疾。
苏黛眉端坐于办公桌之后,轻抬右手,用修长的手指把一边的长发撩到耳后,眼神冷淡又犀利。听完顾影怜所求之事,她微微皱眉,毫不留情地说道:“画廊总共三人,若你只是请三天假,我还可勉强应对;若是请一周假,那你便不必继续留任。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难处,画廊还需如常运营。”
顾影怜知道自己对于画廊来说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她犹豫片刻,轻声说:“那我辞职好了。”
苏黛眉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好。你今天马上写辞职信,我马上批。”
顾影怜递交了辞职信后,开始在工位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宋志仁走过来,轻轻地问道:“顾姐,你还真走了?”
顾影怜道:“不能不走啊,我父母生病,我必须回家照顾。”
宋志仁道:“那你不能态度软和点,好好向老板说吗?你就是太直了!”
顾影怜道:“算了,都递了辞职信了。而且,我这次请假回家,也不知道要呆多久。我不能影响画廊的运营,画廊也真是少一个人都不行,大家本来都是身兼数职的。”
宋志仁道:“那你多保重,祝愿您的父母早日康复。”
顾影怜道:“谢谢你。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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