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恭喜!您孩子各方面的指标都在逐渐好转,估计再过一周就能彻底康复出院了。】
【这可真是个奇迹!】
奇迹……
呵,一群庸医,一群废物。
这是方长生出院后的第一个星期。
刚刚大病初愈的孩子精神还不算太好,每日活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迷迷糊糊地犯困。
但经过这几日家人悉心的照料,往日里总是苍白的小脸也算是添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方母坐在床边眉目温和地望着熟睡的孩子,许久,她才起身替他捻了捻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方同正拎着半空的啤酒瓶坐在餐桌边上。
指间快燃尽的烟头费力地亮着最后一点猩红,听见动静,他迷瞪着一双眼看向自家媳妇,问:“乖宝睡着了么?”
“嗯,睡得很熟。”
于是,方同笑了起来。
“好,好……”他不住地道着,仰头便将瓶里剩下的啤酒灌了个精光。
自那一纸杀千刀的诊断书下来后,夫妻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那个人啊。
想到这里,方同一脚踢开座位边上横七竖八的玻璃瓶,踉跄地站起身拉着妻子摇晃地来到了家中的神龛前。
这神龛的雕花木门是上了锁的,即使站到近处,也无法窥见里头神像的真容,只能从花纹的间隙里依稀看到一点人形的轮廓。
二人就那么举着香恭恭敬敬地跪在神龛前拜着,每叩一次首,嘴里都要喃喃地念一句:
“感谢真神大显神通。”
“感谢真神护佑吾儿。”
“感谢真神……”
香火燃起的青烟忽然细微地抖了一下,像是窗外呼啸的风声在哪里寻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在悄无声息间裹挟着寒意漫进了这个难得灯火通明的小屋,连带着头顶已经蒙了一层灰的白炽灯都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可惜,虔诚的信徒们并没有注意到。
他们九叩九拜着,在说了不知道多少句感谢后,才终于小心地撑着酸软的腿站起身,将手中的香恭敬地插进了供奉的香炉中。却不想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便听见了一声炸响。
闪烁的灯管夹着火花,于他们头顶猝不及防地“寿终正寝”,下意识的惊叫过后,方同一声叫骂还没出口,目光便骤然凝滞在了前方。
如果一个人身处黑暗之中,那他对于光亮就会便得尤为敏感。
在紧贴着地面的位置,方同看见了一条极细的幽蓝,狭长阴冷而明灭摇曳——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不详的火光。
“长生!!!”
意识到什么的二人几乎是瞬间就扑过去拉开了房门,然后,夫妻二人便见到了让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
备受父母疼爱的孩子依然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然而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根红绳却莫名燃起了火。
于是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等方母反应过来来的时候,她已经整个人压上了那一簇火苗。
可是没有用,这泛着诡异蓝光的火苗并没有一丝一毫要熄灭的意思,反倒是方长生被她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醒,惊恐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疼,我好疼,爸爸,妈妈……”
“乖宝,乖宝,没事的,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心焦的母亲连忙将孩子搂进怀里试图安抚,然而本该一同上前来的父亲,却不知为何直挺挺地僵在了房间门口。
“方同!快来帮忙啊,你在哪儿干嘛?!”
她没有得到回答。
面色惨白的方同只是举起了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她。
“指我干什么,你……”
几欲崩溃的质问声戛然而止,察觉到什么的方母忽然怔愣地低下了头。
有的时候,男孩和女孩的哭叫声其实是很像的。
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声嘶力竭。
而她的怀中,面色青白的女孩原本正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干嚎着。注意到方母的视线,她的眼珠子呆滞地转了转,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方母,咧开了嘴角:
“舅母~巧巧好疼啊~”
“可是不应该啊,巧巧不应该这么疼啊,所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就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在愈来愈明显的愤怒中,她的脖颈猛得一转,扭曲着冲着方同地咯咯笑了起来。
“舅舅,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浓重黑暗中,冰凉的寒意顺着他们妄图争辩的唇舌滑进喉管,堵住了一切令人生厌的声响。
于是,无人有资格发出哪怕一声惨叫。
直到幽远的吟诵声自飘渺处响起,几欲崩溃的二人才在恐惧中听见了一句:
“你们偷走的东西,我就拿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摇曳的阴火终于吞噬了男孩手腕上的红绳。
零落的余烬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凉风高高扬起,在空中打了无数个旋后,轻飘飘地落入了香炉。
里头的香烛还未熄灭,微弱的光亮中,一双无机制的眼珠蓦地贴上了神龛的缝隙,直勾勾地向外窥视着。
***
严巧巧做了一个梦。
很长很简单,除了一片空茫的白色,这个梦里空无一物。
惊慌失措的女孩拼命地奔跑着试图寻找方向,但有的时候,越挣扎才越容易沉沦。
半个小时?不,或许还不到十分钟,精疲力竭的女孩便腿上一软摔坐在了地上。
在尝试的数次都无法起身后,严巧巧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可即使是哭,她也哭得没什么力气,就只是蜷缩着身子,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场梦或许再也不会结束了。
混沌的大脑已然失去了感知恐惧的功能,迷迷糊糊间,严巧巧甚至忽然产生了这样似乎也挺好的错觉。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昏沉之际,一个小女孩却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她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呢?
严巧巧愣愣地看着,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打扮得跟个精致的洋娃娃似的女孩就轻轻地戳了戳她。
【你不可以继续睡觉了哦。】女孩说,见严巧巧没有反应,她又戳了第二次。
我知道啊,可是……我好像醒不过来了。
说不出话来的严巧巧冲着女孩努力地眨了眨眼,但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默契,来完成这种高要求的无声交流。
你一下我一下地对眨了几个来回后,严巧巧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孩,终是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行……啊!
不知何时伸至她眼前的小手忽然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伴随着一声欢快的【起床喽~】,严巧巧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拎着向上狠狠一提。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之下,原本混沌的头脑猛得一阵清明。
她蓦地睁开了眼。
静谧的病房中,挂钟的时针刚好划过了一个整点。
大脑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给整死机了,一时间,严巧巧竟只能直愣愣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一阵猛瞧。
而她的好哥哥严辉对此也毫无察觉,因为他等卓卿九正等得望眼欲穿。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毕竟被人坑过一次,严辉总是忍不住忧心。
卓哥他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跑了吧……
不不不,不会的,人一分没拿还倒贴了一个果篮,现在跑他图什么?难道就图巧巧那根连个挂件都没有的破红绳么?
他啪一下给自个儿脸蛋来了个双手夹击,好不容易才把这想法打消了,转头就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家妹妹的事情太棘手,给人惹了麻烦。
这么一来一回地折腾来折腾去,年纪轻轻的严辉终于成功地给自己愁成了一把年纪。
不想下一秒,他就在无意的一转头中,直勾勾地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
一把年纪的严辉:⊙_⊙
已经看了他好久的严巧巧:⊙ω⊙
……
“卧槽!”他一个弹跳蹿到门口,“医生!!!医生!!!”
沉寂了许久的楼层骤然热闹了起来。
闻讯而来的医护人员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卓卿九站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再次低头时,手机界面里那个兢兢业业地转了好半天的小白圈正好跳成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这儿的信号还真是差得一如既往。卓卿九想。
他漫不经心摁了个重新发送,末了,也不管青栀还没回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便溜溜达达地往电梯间走。
没办法,再待下去,他就要被这浓重的消毒水给腌透了。
卓卿九不喜欢这个味道,既然左右都是等,那他还是选择去一个空气清新信号好的地方,一面等一面琢磨今晚的夜宵菜单。
说起来……如果吃麻辣烫的话,今儿要是加汤还是干拌呢?
卓卿九认真地纠结着,然而还没纠结清楚,一个人却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个护士。
很高,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站在卓卿九跟前时,落下的阴影甚至能将他整个人都拢进去,叫人觉得莫名的压抑。
这种感觉并不好,下意识地,卓卿九就往一旁让了一步,却不想对方亦步亦趋,直接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护士一双黑洞洞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短暂的对视后,卓卿九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事么?”
“你好……”护士僵硬的嘴角艰难地扯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随着她毫无征兆地一步上前,卓卿九差点就没一张符纸直接冲着她的面门甩上去。
却不想那人只是站定在他的跟前,嗓音干涩地问:
“请问……你是卓瑄女士的家属么?”
世界在转瞬间凝滞。
犹如被人操控着的提线木偶,卓卿九无法自控地仰起了头。
视线越过了护士高挑的身躯,在满目苍白之中,他望见了那扇高耸门扉上,亮着的鲜红字眼。
“目前的情况非常危险,持续的大出血导致病人多个器官都面临功能衰竭,很有可能……”
她在说什么?
“你还有别的亲人么?”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们会尽力抢救,但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
【卓卿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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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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