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看我?”
她连着问了两遍,但大家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齐刷刷地看向她的身后。
她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向夜店门口,哦,路行云在和小潘说话。也不知道一会儿还有什么节目,她轻吐一口气,笑着看向四周的朋友们,想找个熟悉的人小酌两口。
嗯?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很奇怪,这感觉来得非常突然。
她眨了眨眼睛,扫过一张张看向她的脸。
不对劲……她低头看向地面,思索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是的,她发现她竟不知道该找谁小酌两口。不是没有认识的人,而是周围没有不熟的人了,她的面前竟全是她和路行云的挚友。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路行云的关系。
瞬时,她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第六感的天线感测到了强烈的信号。这强烈的信号来得又急又快,模糊而真实,并且覆盖了她所有的感知。未知让她感到慌张,她随手拿了灌啤酒,喝了一口,想找回感知。可惜,事与愿违,她只能听见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短短几秒内,她试图回忆,试图确认信号表达的意思。路行云近几个月反常的行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努力的将这些记忆碎片拼凑成形。
不会吧。她想。
“Woohoo!”一阵惊叹声让她回过神。
灯灭了。场地里漆黑一片,只有几盏昏黄的地灯躲在墙角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小浅。”
“……”为什么要熄灯。
“小浅?”
“啊?”她呆望着眼前的人。
即使被黑暗笼罩,但朋友们欣喜雀跃的目光纷纷落在她们的身上,这让那张熟悉的笑脸清晰可见——嘴角上扬,洁白的牙齿,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
“来。”路行云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向舞池中央。“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会给你什么惊喜吗?”
“糖”卡在喉咙处,她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木讷地点点头。对面的人笑着抬起头,瞬时,身后响起一首熟悉的钢琴曲。轻盈随和的音符携带着熟悉的旋律跳跃着来到她的耳边,萦绕在她和她的周围。
这时,角落的地灯熄灭了。一秒后,水雾中飘起淡淡的紫色,安详迷离如梦境一般。
“小浅。”路行云温柔地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正散发着干净清澈的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说不出话,只好又点点头。
“从前,有个调皮的小女孩,经常惹是生非。她会把泥巴扔到别人家的门上,会用网球砸坏邻居的窗户,还会偷偷去按陌生人家的门铃。她喜欢打架,会把幼儿园小朋友的脸抓成花瓜。为此,她总是被老师请家长,总是被父母说。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要改,日复一日,直到那年秋天……另外一个小女孩呱呱落地了。”
“父母告诉她,她是姐姐了,这是她的妹妹。她看向襁褓,襁褓里的小女孩有一双如星星般的大眼睛,弯弯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她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虽然有关当时的记忆真实又模糊,但是,她记得一件事——襁褓里的她在笑。”
“那个笑容仿佛净化了一切,那天,调皮的小女孩守在襁褓旁很久、很久。她的父母说,做姐姐的要学会保护妹妹,要成为妹妹的榜样。所以,从那天开始,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模仿大人的样子,学着懂事,学着在妹妹面前保持冷静。而且,她学会了微笑。”
这段话结束后,场地里的灯光变了,淡淡的紫色被天空的颜色替代,那是一抹自由的蓝。
钟浅晴抹了抹眼角,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又仿佛一无所知。
“没过两年,襁褓中的小女孩学会了行走,学会了说话。她会和姐姐一起去幼儿园,会在别的小朋友嘲笑姐姐画画难看的时候瞪对方,会在姐姐被老师说的时候轻轻抱住她。她还会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听姐姐讲故事,不厌其烦的听那些稀奇古怪的世界未解之谜。”
“她不知道,只有在面对她时,她的姐姐才会无所顾忌。她会给妹妹画难看的肖像画,会给妹妹讲恐怖的金字塔传说,甚至会钻到床底吓她。她知道,她的妹妹永远不会真的和她生气,无论何时,她都会支持她。她为此感到幸运,她可以永远在妹妹面前做自己,她的妹妹赋予了她一份心灵上的自由。”
路行云抬起双手捧住钟浅晴的脸,轻轻地吻了对方的额头。
灯光再次发生变化,蓝色没有离去,而是褪去了它的外衣,露出了它的另一面。它青涩、优雅,骄傲的漫步于烟雾中。
“后来,作为妹妹的小女孩在四五岁时开始学钢琴。听她的父母说,她是为了让别人开心才学弹钢琴的。那时,学琴对于年幼的她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那细小的手指很难按动笨重的琴键,每次练完琴,她的手都又疼又肿。为此,她经常哭闹……”
路行云说到这里,附近的观众们笑出声音。听的出来,欢愉的笑声里夹杂着淅淅沥沥的抽泣声,是感动,也是感触。
“讨厌……”钟浅晴吸了吸鼻子,打了路行云一下,“接人短。”
“哈哈。”路行云笑着看向她,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小女孩坚持下来了。她很有天赋,被老师选去参加表演。那时,她会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画不符合年纪的妆,坐在舞台的大钢琴前为他人演奏。在姐姐的眼里,彼时的小女孩就像城堡里的公主,宁静到让人安心。”
熟悉的钢琴曲结束了。令人意外的是,同样的旋律循环响起,悠扬而不失活泼。同时,灯光变幻,青色退场。钟浅晴白皙的脸庞早已泛满红晕,她双手环住路行云的腰,看向四周。灯光与烟雾造就了一番奇特的景象,这是与风并行,策马飞奔于天际的感觉。
“妹妹很快上小学了,她变得调皮、活泼。她对美有了认知,她喜欢照镜子,还喜欢各式各样的小卡子,小皮筋。她会催着姐姐去做家务,去挣7块钱的家庭工资。”四周再度传来愉悦的笑声,“她还会鼓动两家父母组织爬山比赛,每周都要爬,这样姐姐就能拿第一,她们就能获得冠亚军奖金。她知道,这笔十五元的巨款……”路行云没忍住,噗嗤一笑,“会用来给她买好看的小卡子。”
“哈哈哈,你什么都知道啊。”那是她年幼时的小心思。朋友们都在,钟浅晴略感难为情,她将脸埋进对方的肩膀里,“但我也没拖后腿,每次都和你一起爬到山顶呢。”
“是。可厉害了。”
“哈哈哈”的笑声不断,朋友们被路行云的发言感染,围在她们身边认真地聆听。
“不许拆台了。”钟浅晴抬起头,眼神明亮,闪着泪光,嘟着嘴像个小朋友一样,“女孩子爱美很正常哒,你不也一样嘛?”
“是是是。”路行云笑笑,揪了揪她的耳朵。角落里的地灯一盏盏的点亮,场内变得舒适而温暖。“还听不听故事了?”
“听。”
“小学时期的妹妹,活泼可爱。她很受欢迎,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罢,都喜欢围在她的身边。从那时起,她就像一个小明星了,走到哪里,赞赏的目光就跟随到哪里。可是,不是所有的目光都是友善的。她愿意相信别人,却也容易被骗,而且还经常被高年级的坏学生堵在教学楼的角落。那时的她不知道什么叫校园暴力,事后,她会和帮她打架的姐姐说‘不要告老师,他们知错了,肯定会改的。’”
说到这里,路行云的眼眶红了。“年幼的妹妹就是这样单纯幼稚,即使被欺负,也愿意用一颗善良的心去看待别人。”她想到了钟强,为什么会有人试图对小浅一家下狠手,让善良的妹妹失去了父亲。
凭什么。
“姐姐?”
路行云愣了愣,她望着对方眼底温泉般的泪光,笑了笑。她向后捋了捋头发,地灯再次熄灭,亲和温馨的氛围消失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情。
钟浅晴喜欢这个灯光的颜色,和路行云身上的香水味很配,那是橘子特有的清新与香甜。
“善良的妹妹从未因他人的恶意而对周围的人充满敌意。在她的姐姐眼里,妹妹一直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小女孩。她会给学校的老师同学演奏钢琴,会陪上了岁数的奶奶玩过山车,还会主动向喜欢的人表达爱。她的妹妹对生活富有热情,始终对未来抱有期待。不仅如此,她始终如一地守望着她的梦想,并且为此而努力前行。她的身上仿佛有释放不完的热量,这热量不仅燃烧了她自己,也在持续温暖别人。”
“这个别人是同学,是朋友,是家人,也是她的姐姐。姐姐从没告诉过妹妹,很多次,在她不冷静对一切丧失信心的时候,是妹妹的出现让她看到希望。妹妹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姐姐。”钟浅晴的嘴角向下一撇,微微抽搐,越来越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路行云深吸一口气,和她拉开距离。橙色披上一件外衣,这件外衣让它看上去自信满满。天花板的激光灯打开了,它穿过朦胧的烟雾,直射在路行云和钟浅晴的脚下。
那是一道凌厉的红。
“终于,襁褓中的小女孩长大了。她从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冷静、沉稳,洒脱,并且优雅、知性、不失活泼,同时,她美丽大方、友爱善良,充满热情。不止如此,她的姐姐发现,小女孩蜕变成蝶后,变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勇敢了。”
“她勇敢的面对生活的变故,勇敢的追逐着梦想,勇敢的和她爱的人坚守在一起。她不畏世俗,不畏恶意,不畏将来的艰难险阻,对于内心的追求始终保持着一份坚定。她今年21岁了,她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钟浅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只是很难。路行云刚刚说她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她的姐姐说她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好高兴,高兴到想啕嚎大哭。
这时,店内的灯全亮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相融成就了最后的颜色。
那是一道泛着灿金色的白光,是人们常见的阳光的颜色。
“小浅,你知道的,我喜欢惊喜,所以也喜欢给别人制造惊喜。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惊喜吗?”
钟浅晴摇摇头,豆大的泪珠不受控的划过她的脸颊落到地上。一颗、两颗、无数颗……
周围的朋友,有的人在小声地哭泣,有的人在悄声微笑。但无一例外,他们看向她们的目光真挚又热烈。
路行云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即,露出一个诚恳的眼神。
“因为20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收获了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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