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筝筝

刚踏上摇摇的木船,许纤就感觉胳膊一阵拉力,申胭将她扯上岸,小声惊恐道:“我没带钱!”

“我带了。”她说着就扶申胭进船。

“那就好那就好......等等,你不是换衣裳了嘛!”许纤又被她拽过去,闻言,才有些迟钝地想起来两人出发前都在家里脱下了沾着面粉的裙衫,荷包通常都放在内衬的夹层里,她也忘记拿出来了。

小船下沉上浮,背对着她们船家愤愤丢下手中的渔网,转身叉腰道:“到底坐不坐啊?!耍老娘玩儿呢?!......申胭!”

申胭茫然抬头,“谁?谁叫我?”

船家一掀皂纱,兴高采烈道:“是我!是我呀!”

申胭一见,又蹦下船,拥着她开心道:“筝筝!你怎的回来了?许纤......来,这位是我拜把子的姐妹,时筝筝。筝筝,这位是我表妹,许纤。”

许纤笑眯眯地冲时筝筝打招呼,就见对方睁大眼睛上下打量自己,语气怀疑,“申胭,她真是你表妹?”

“咋了嘛。”

“真是、真是野草丛里的一片金叶子。”

“.....找打!”

时筝筝哈哈笑完,问:“你们要去哪呀?”

申胭一遇熟人,便大大咧咧地躺在船板,伸出一条腿搭在许纤的腿上,吩咐道:“清波门,请吧。”

“得嘞。”木桨一撑,小船便驶入带着荷香的缎面湖中。

“你还没说呢,怎的不在京畿做你那丝绣生意了?”

“京畿?京畿,唉......京畿呀,太富贵,太庞然。”时筝筝的声音被薄薄的皂纱掩盖着,有些低落,又有些洒脱。“我不属于那里。”

“......你是不是又白白为人做绣工了?”

“额......兴许是.....?”

申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语气不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兴许是?我早说了你那谁对你好点儿你就掏心掏肺的臭毛病要改,否则迟早害死你。”

时筝筝嘟嘟囔囔,“你不也一样?”

“你说啥?”

“我说我本性难移,哪能那么轻易就改。”

“那你就提防着点呀!平白无故献殷勤不就是想从你那儿图点好处吗!”

“我只有一身绣艺,能从我这图到什么好处?再说,常言道出门靠朋友,我多交一位朋友不也多一条活路么......”

申胭气绝,倒进许纤怀里,仰天长叹,“我败了!十里八乡绣艺最为精湛的筝娘竟不晓得自个儿的用处到底多大!”

许纤问:“筝筝,那你在京畿是如何交朋友的?”

时筝筝站在船头,拄着木桨戳湖底的淤泥,期期艾艾道:“就、就那样交嘛......”

申胭插嘴:“就哪样?纸老虎一只。一求你就巴巴地给人干活儿,还羞于要价,什么都没捞着反倒把自己累个半死,这次搭船我也不给钱了!”

时筝筝声音小小的:“我本来也没想着要你钱。”

许纤听着两人对话,其实有点能理解时筝筝。刚上学当班长,或许是希望自己能得到老师同学的认可,又或许是其他说不上来的心理,什么借抄作业笔记班级值日自习管理,只要有同学说点软话她就亲力亲为,成为自我奉献的感动帮凶。

但她意识到这点了吗?也意识到了,只是底线的边缘太模糊,没有人告诉她软话有时也是一把被棉花包裹的刀。在还没有看清世界的本质时,很多孩童就已经自发掌握了语言该如何利己。

于是底线就这样被绵绵地不断砍下,一直低到超负荷了许纤才惊觉,她是可以拒绝的。

这种心理最为胶黏,亲朋好友的鼓励与开导再多,都不如一次被伤得彻底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抑或触底反弹来得干脆。

她不太清楚时筝筝真正的想法以及遭遇,可她既然回来了也许就说明内心深处在警告,及时损止,愿意放下沉没成本以及熠熠的向往也是一种魄力。

许纤不想看到两位刚重逢的好友以争吵收尾,于是打圆场道:“就当去京畿见见世面了嘛,人好好的就行,有什么问题慢慢来我们可以一起商讨解决。”

申胭这时一拍大腿,坐直严肃道:“时筝筝,我都忘记问了,你怎的不当绣娘跑来撑船?莫非是有人眼红你的手艺施以威胁?”

“没有没有。”时筝筝木浆一拐,小船停在一片荷叶绿海中,然后转身坐在两人面前,探头小声道:“我只跟你们俩说,京畿近来百姓频频失踪,传言是有妖邪作祟呢。”

申胭大惊,“失踪?可有什么共性?”

时筝筝说:“下至幼儿孩提,上至桃李弱冠,无一幸免。”

许纤问:“没人管管么?”

“管呀,一过酉时便不许外出,只要报官衙门里的人就得立刻前往,街坊市集里的禁军也多了起来,但仍有该情况发生。据说还请了金山寺的一位大师出山呢。”

时筝筝心有戚戚,“就七天前,邀我绣外衫的一位商贾少爷遭遇不幸,他爹娘成天跪在衙门前求官老爷做主。这事件发生离我太近了,我害怕哪天盯上我了便赶紧闭了店回来。”

申胭接道:“于是你也放弃看家本领了?......翻我白眼做甚?”

“谁说我放弃了?我撑船是瞧瞧西湖散心,一听到那事儿我好几夜都睡得不踏实。”

申胭无所谓道:“该吃吃该喝喝,阎王要你三更死就绝活不到五更。”

“.....你能说点吉祥的话吗?”

许纤垂眸,支着手肘看向随着木船行驶荡出的涟漪。比起连环杀人凶手,难道不是“妖邪”的概念更容易让百姓惶惶么?一般的管理层应该是不会让事件的发生处于一种被动状态的,这不利于群众对官方能力的信任和崇拜。

她没从时筝筝的头重听出这妖是一种什么形态,化成了人?化成动物?还是一阵来去自如的风?这么简单粗暴地把妖邪拉出来作为源头,许纤直觉这是想掩盖什么。

要么实际上找不到真凶,可又不能不给百姓一个交代,于是捏造——这是不想管。

要么已经查明真相,但凶手背景错综复杂被强压下去,于是让其背锅——这是不能管。

她盯着水面愣神,又觉得自己内心阴暗,总把人往坏的方面想,可不这么想许纤又说服不了自己世界上真的有妖,比有鬼还玄幻。

申胭和时筝筝又叽叽喳喳地聊起来,清波门也不远了。许纤想起她们是要打算看望病人的,可两人都没带钱,两手空空地上门好像也不太好。

视线在荷花上转了一圈,刚寻思着要不摘一朵附雅余光就瞟到湖里一抹青绿转瞬即逝,猛地回忆到申胭说西湖底下可多蛇便放弃这个念头。

船一触岸,时筝筝就问:“等会儿还渡湖回去吗?我等你们。”

申胭道:“要要要,你别载其他人啊。”

路过吆喝的小摊,钻进窄窄的巷道,接着拐了个弯,一座高大的府邸便呈现在许纤面前。

她跟着申胭走到大门前,看她神色自若地敲门。

许纤问:“到了?”

“到了。”

她又问:“这便是那小工的住所?”

申胭嘿嘿一笑,“是呀,想不到吧?他跟我说住哪儿时我都惊住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探出一颗蟠桃似的脑袋,见是申胭便彻底展开,两眼放光道:“胭胭姐,你终于来了!”说完目光转向许纤,一顿,喜道:“这位可是许纤,纤纤姐?”

许纤听这称呼就扑哧一乐,刚进公司那会儿老员工对她都还不太熟悉,可又看她很得老板青睐想拉近一些关系,就不像寻常叫法那样喊她“许工”、“许组”,而是跟着实习小妹妹一起叫她“纤纤姐”。后来大家都说顺口了,不管男女老少就都这么喊。

来这里这么久了,申胭叫她“许纤”,街坊叫她“许姑娘”,忽然听到一声“纤纤姐”竟然产生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于是许纤展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柔声应着。

蟠桃脑袋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结结巴巴,喃喃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天人之姿......”

申胭伸手捏捏她的脸,夸张道:“啊,好烫!”

蟠桃脑袋跺脚:“胭胭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申胭说:“我不取笑,但饰雪,我们能进去再聊吗?”

饰雪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两人引进府中,边带路边说着:“少爷最近一直念叨着胭胭姐,每天都得问几遍来没来府上呢。”

申胭回:“最近太忙啦,今日一有空闲我们就过来了。”

饰雪扭头,偷偷瞧一眼许纤又迅速转回去,“我知道,‘红白西施’嘛!”

“别说,听到这四个字我就手酸。”

一路上,不停的有家丁跟申胭打着招呼,见到许纤反而卡壳支支吾吾地跑开。

还没靠近屋子,就从花格窗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我不喝——!我不喝!!腿伤了为什么要用嘴喝药?!——别过来!胆敢灌本少爷你们就死定——咕噜咕噜.......呕——!”

饰雪挠挠头,羞涩道:“纤纤姐你别介意,我们少爷正喝药呢。”

许纤道:“谢谢,我不介意。”

申胭道:“不就喝口药?嚎啥?你纤纤姐今早才饮完一碗。”

饰雪说:“额,或许是因为药里有蜚蠊。”

蜚蠊?蟑螂?

许纤/申胭:“......那他是该嚎一嚎。”

想在3/8结束前发,但还是没赶上,呜呜(T-T),迟来的妇女节大家好(〃'▽'〃)呀——3.9/00:5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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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筝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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