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食髓知味呢？”
艾丽妮的反问掷地有声，她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显然她也十分挣扎。
“那我三生有幸。”瑟琳娜扯开唇角，“不过别问这种问题，别不清醒。”
“嗯。”
瑟琳娜踱回她的沙发，长靴敲打地面，发出沉重的咚咚声，闷闷地敲在艾丽妮的心上。
艾丽妮也躺回床上，薄被盖过胸口，双臂压着被褥两边，平躺得标准。大脑的清醒超乎寻常，只有窗外的海浪声，隐约又清晰，矛盾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明悟，这大概就是失眠吧。
“艾丽妮。”瑟琳娜在喊她，好像笃定她没有睡。
艾丽妮也诚实应和，“嗯。”
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瑟琳娜大概是在那狭隘的空间里艰难地翻了个身。
瑟琳娜说：“你不会食髓知味，你也不会有念念不忘的机会。在你离开之前，你会服下海乐/神，一种让你忘记这两个月的、关于我，关于我们，关于幽灵猎人号的一切的药。”
“你们的保密机制？”
“嗯。”
艾丽妮一时间有些恍然，为什么瑟琳娜一直以来都不防备她打探关于他们的一切。
为什么一直以来，幽灵猎人号横行这片海域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活着的人能透露出关于他们的一点消息。
官方明码标价每一位船员的人头，其中瑟琳娜一人的赏金就高达九千八百金币。要知道，艾丽妮一个月的军饷也不过十枚金币。
芙蕾雅艾伊尔等人的赏金与瑟琳娜接近，而奥菲莉娅，这个年仅十五的孩子，也拥有高达八百金币的通缉赏金。
无数的赏金猎人对他们的性命趋之若鹜，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机关算尽，都没能摸清楚关于幽灵猎人号的一点消息，甚至连这艘船的模样都说不清楚。
“你可以选择。”瑟琳娜说，“要么被软禁，一无所知地度过着这两个月。要么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与我们相处，但一切的一切，你都只能记住六十天。”
艾丽妮凝眉，她好像逐渐触摸到一些，关于这支神鬼莫测的海盗船的一些秘密了。
强烈的好奇心折磨着她，而主动权，目前也在她手上。
这些阶级各异，国籍不同的人是怎么聚集到一艘船上，又是怎么维持十年的信任，在这片所有人都对他们不怀好意的海域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
艾丽妮想，这或许是她距离这些辛密最近的一次了。
她没有时间了，她即将回归上流社会，成为家庭里的天使，当一个合格的妻子。
在回归乏味平淡得如同嚼蜡的生活之前，能够触及到她心驰神往的海域上的最大的秘密，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到时结束这场不够愉快的冒险后，她会很快举行与哈伦的婚礼，从此安心地当她的上尉太太，然后远离风起云涌的港口城市，远离军部，远离这些波澜壮阔的冒险与故事。
所以尽管只有两个月也好，她不想被蒙在鼓里。
尽管只有两个月也好，她想知道关于瑟琳娜，关于这支海盗船的秘密。
这是艾丽妮对于一切不安定的渴望的最后一次狂欢。
她无法拒绝。
“我选现在这样。”
结果显然一样。艾丽妮想，曾经拥有过，总比一直以来一无所有要好。
瑟琳娜笑了笑，好像并不意外艾丽妮的选择。
艾丽妮猜测，或许在她之前，那些幽灵猎人号上曾经的游客们都做出过这样的选择。
“之前从船上离开的那些人……他们还好吗？”瑟琳娜问。
艾丽妮思索片刻，从记忆里调出关于那些幽灵猎人号上的幸存者的消息。
“黛安娜成功考入帝都大学的文学系，现在已经是名声斐然的作家了，她的成名作《幽海秘闻》狂销了近百万册，我也有幸拜读过，文笔细腻，情节动人。”
瑟琳娜好像轻轻地笑了笑。
“奥菲莉娅会喜欢这个消息的。”
“那条人鱼，她在海峡的另一端安了家，也愿意配合官方的调查和研究。”
“她啊，之前在船上也天天被芙蕾雅和艾伊尔研究。”
“阿斯特·佩雷格林，他已经成为有名的冒险家了，目前海域上已有三座被他发现的岛屿，其中一座正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
“你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罗宾。”
瑟琳娜的语气有些唏嘘，“十年里，他们都过得很好，只不过我们天各一方，毫无瓜葛。”
“我以后也会成为故事里的人么？”艾丽妮问，她也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外的无垠海洋，面朝着瑟琳娜躺着的那个方向，“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你向别人打听关于我的消息。”
艾丽妮忽然想，从船上离开的人们可以拥有崭新的人生，可是留在船上的人又要怎么安顿那些未了的情愫，要怎么忍耐那无望的思念？
难道只能根据人云亦云的一点点只言片语来猜想，曾经亲密无间的友人，甚至爱人如今的状态？
或许一别经年，或许永不相见。
或许他们曾经耳鬓厮磨，再见时却已是陌生眉眼。
“天各一方。”瑟琳娜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只是咀嚼着这四个令人只是念出来，都觉得心头酸楚。
“瑟琳娜。”艾丽妮忍不住喊她，“留在船上的人怎么办？”
瑟琳娜沉默，一动不动，时间长了，艾丽妮都要猜她是不是睡着了。
艾丽妮微微阖眼，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军人已经难以抵挡愈来愈强的睡意侵袭。
就在入睡的前一秒，艾丽妮听见了瑟琳娜的声音，虚幻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甚至怀疑那是梦境，或是幻觉。
“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哪里会当真念念不忘。”瑟琳娜的口吻带着三分自嘲，她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说话，“海盗最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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