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我们剜出来能据为己有吗？”
这话一出，祈清和遽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她蓦然转身，目光冷冽地看向身后议论的修士，沉声道：“我不记得，中毒的是你们。”
“那又如何？”沈家修士硬着头皮看过来，讥笑一声道，“世间弱肉强食乃是天理。”
沈家修士吞咽一下，随着他话音落下，慢慢有不少其他修士聚拢围靠过来，神情嘲讽，似乎有了几分底气。
她是医仙又如何？又不是沈家人，离开此处后还能管得了他们沈家内部？
“强者为尊，不是吗？”沈家修士们似乎更为狂妄，甚至纷纷亮了武器，剑指方才这位他们簇拥恭维的医仙。
祈清和目光很安静。
她在不动声色的斟酌是否要动手，因为不太确定自己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虽然现实中自苏醒后一路走来就没输过，但正是因为没输过才让她摸不准。
“是吗？”
思虑须臾，祈清和上前一步，笑了。
她当年，必然想了个办法，保证沈北歌在自己离开后亦能平安无事。
“那就如你所言，强者为尊。”
祈清和说罢，依旧反手作诀化风为刃，身形当即而动，瞬间就缴了其中一人长剑，对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挨了几招，而后她一剑划破掌心，强行以血短暂控制剑意，剑诀顿起。
凌厉的剑意宛如清风。
四周风声倏忽四起，猎猎作响，像水一样汇聚，山川降灵。
几道剑意打过去，发出灼烧般的噼啪爆裂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沈家弟子们疼得狼狈逃窜四下逃散，可转瞬间就被祈清和桎梏于囹圄剑阵中。
“饶命啊姑奶奶。”
“错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口出狂言！”
祈清和利落将剑插在地上，目光很安静，反讽道：“世间弱肉强食乃是天理？嗯？”
……怎么又赢了。
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水准？每次都是没打几下就结束，什么也瞧不出来呢。
沈家弟子们顿时冷汗涔涔，竟互相责怪起来。
“都怪你们，明知道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她！”
“她是春信地界声名远扬的医仙！背后多少护着她的势力你们不知道？一群傻子吗跟她动手？”
“我也没想到她本人也这么能打啊！”
祈清和思忖，听起来她以前那个医仙的身份还挺厉害的？
她微微扬眉：“你们此地的主事人呢？”
当即有人忙不迭恭谨上前，看模样，是个高阶长老级别的人物。
“听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求沈北歌平安无事。”祈清和想了想决定虚张声势，“你们既请我来此，就该知我身份。”
这话有点心虚，毕竟她也不知自己身份是什么。
高阶长老愣了片刻，随后点头应下。
祈清和笑了一声，再不停留转身回眸，只见应知离还站在院门外等她。
“你居然真的全程旁观啊。”她走上前，有点惊奇，“这些人你也打不过吗？”
应知离轻轻嗯了一声。
祈清和正色道：“那你下次还是躲远点？”
这话似乎将应知离逗笑了，他温声解释：“梦中所见所相皆为虚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任何伤与疼，在醒来后都会无踪无影。”
祈清和沉默不语，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在想什么？”应知离问道。
祈清和目光很安静：“我真的……是当年救下沈北歌的医仙？所以在这场梦里，我是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往？”
应知离笑了笑：“是。”
祈清和沉默片刻，颇感无奈：“我还在想，我如今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水准，总不至于是什么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应知离失笑：“我觉得你是很厉害的人。”
祈清和摇摇头反驳：“不，你不会武看不出门道。”
应知离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话，随着他指尖有流光划过，他们周围景象逐渐变得影影绰绰，有白雾翻涌。
云开雾散，他带着她回到药堂。
药堂一切与方才无异，沈北歌倚靠在椅上，仍旧安静沉睡着。
连药柜上摆着的诸多药材，都原封不动。
祈清和几步上前，在药柜上寻出了另一根生着沉眠花苞，散出微弱的幽香的花枝。
可塑道骨的并蒂花。
“所以眼下，我还得以此花救你。”她说着，从木枝上摘下并蒂花。
只见并蒂花再一次有光华流转，轻颤着化进了沈北歌身体里。
不消片刻，只见她身上伤口尽数弥合，并蒂花融骨入经，不容置疑地替代了她失去的仙骨。
沈北歌阖着的双眸淌下一滴泪，额间那团漆黑魔气濒死挣扎了几番，而后化为一息尘埃，彻底消弭于虚无。
她睫毛颤了颤，努力睁开眼，嗅到一缕极淡清苦的药草香。
祈清和又探了探她脉相，问道：“你感觉还好吗？”
沈北歌眼眸蓦地睁大了，瞬间蓄了泪：“医仙姐姐……”
祈清和温柔揉了揉沈北歌的头发：“原来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啊。”
沈北歌语无伦次，一下子就扑进了她怀里，紧紧抱住她：“呜呜呜你再别走了，我真的很想你。”
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场很好的梦里，又见到了救过她的人。
沈北歌想起此前自己从崖上跃下，急忙解释道：“我当时没想和仙盟交手会害你坠崖，跳下去本来是想救你的！”
祈清和心里很平静，又问道：“先告诉我，你‘私窃仙药’的罪名是怎么一回事？”
沈北歌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抽噎一下踯躅道：“是沈家家主……在我长大后他偶然间得知我身负并蒂花，心生觊觎废了我的修为，剜骨夺花后给我反扣上了私窃罪名。”
“我，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逃了出来。”
她泪眼潸然，生怕一个眨眼，眼前许久不见的青衫女子就会消失不见。
祈清和一怔：“所以另一朵花如今在沈家家主手上？”
沈北歌愧疚地点点头：“我会回沈家山庄将花抢回来。”
祈清和抿唇，一笑柔和：“那就醒来吧。”
此时此刻，沈北歌的身影正开始逐渐消散。
是她即将从梦中苏醒。
“不，可是……”沈北歌声音更着急，“我真的很想念您，求您别走！”
祈清和淡然而笑，窗棂外清风拂过，落英翩然，缱绻留在乌发间，化开了她一身疏离。
话音未落，沈北歌身影已然彻底消失在药堂里。
「检测到诊疗已完成，三十七号玉简已解锁。」
祈清和缓缓呼出一口气，旋即一顿。
如果没听错，刚刚那个室精是不是又在自己脑海里说话了？
“我……我在这里啦。”
一道稚嫩清脆的童声响起，和脑海中出现的一模一样。
祈清和惊讶回眸，只见药柜后飘出了一只小小的生灵，它探头探脑地飞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枚小小玉简。
“堂主您好，我是自药堂化灵的室精小梦，属傒龙一族。”
祈清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家伙。
它实在太小了，不过一尺四寸的个子，小半个柜子的高度，橙色短衣红头巾，背着个九流小机关，白皙小脸带着点婴儿肥，看起俨然是位调皮的幼童。
小梦将手中的玉简交给了她，抱着机关信誓旦旦：“堂主，我的机关可以检测到任何心生魔障，今后会陪在你身边一起寻找记忆！”
祈清和只觉得掌心忽然一握冰凉，抬起手，只见手中长条的玉简最上方写着数字编号，下面刻着几个工整端庄的字，黑色墨迹隐隐褪色，泛着古旧的灰。
就这短短几个字，却让祈清和惊了一瞬。
因为，这像极了她的字迹。
「37. 我常住在春信山。」
熟悉，又陌生。
这感觉转瞬即逝，留不住，祈清和心中却生出无限冰凉，她蹙眉试图回忆，这是她亲笔所书吗？又是何时何地写下的？
记忆仍旧一片空白。
“这玉简……你可知是何地何地……是我写下的吗？”
小梦摇摇头：“抱歉堂主，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上面有您留下的封印法术，我也没有全部查看权限，只能将它们一一收集起来。”
祈清和默了默，她阖眸，仍旧试图让自己回忆起更多事情。
终是徒劳。
“那你知晓我的失忆原因吗？”她问道。
小梦内疚地摇摇头。
“没关系。”祈清和镇定下来，起码她现在有了一条新的可以追寻的线索，“春信山在哪儿？”
小梦想了想：“我只知道离鸿京仙盟很远，有一个多月的路程。”
祈清和从容道：“那我们一路走一路打听消息好了。”
玉简上写春信山是她住的地方，说不定去了那里，就能想起一切呢。
应知离目光沉潭如墨，缄默片刻，他轻声道：“我送你离开梦中药堂。”
祈清和点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我有个问题，你们两个生灵都是存在于梦里的吗？”
应知离解释道：“我们并非虚假，可以跟你一起前往现实。”
祈清和皱着眉，一副很难办的模样：“不，重点是，你们在四海十洲，是不是都没有归属户籍？”
没有户籍，通常而言有个专有名词解释——
简称，黑户。
应知离和小梦顿时不吭声了，双双沉默。
祈清和目光微微滞住。
你们心虚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吗？知不知道黑户在四海十洲行走很麻烦的？我就是一路偷渡来的鸿京！
重点是，偷渡费很贵。
祈清和不觉得这两个生灵像是很富有的模样。
你们不会身无分文的……对吧？
沉默，是最无言的质问。
应知离和小梦更安静了，颇为局促地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终于，小梦熬不下去了，噗呲一声化作雾气消失不见。
应知离无奈叹气：“我们先离开此地……”
祈清和微微震惊。
因为方才在小梦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同样看见在应知离身后，有条毛茸茸的东西一晃而过，转瞬出现又消失不见，就像个错觉似的。
刚才……她是不是看见了一条猫尾巴？
应知离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无意识露出了尾巴，他掌心流光环绕，周围一切皆如镜花水月褪去。
祈清和从梦中彻底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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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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