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废弃的山神庙，如同一个濒死的巨兽，无声地匍匐在老林最深处的阴影里。残破的垣墙被厚厚湿滑的墨绿色藤蔓死死缠绕，仿佛被勒紧了咽喉，颓败的殿顶塌陷了大半，露出后面阴沉沉的天光。
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令人呼吸困难的妖气，正是从此处如同活物般源源不断地弥漫而出，不仅带着山魈特有的狂暴与腥臊，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怆与绝望，如同受伤母兽的哀鸣，无声却震耳欲聋。
庙门早已朽烂不堪，只剩下一个黑黢黢、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洞口，森然对着前来之人。
卫夙在距离庙门数丈之外停下脚步，右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赤霄剑那冰冷粗糙的剑柄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苍鹰，寸寸扫视着庙宇周遭每一寸可疑的阴影、每一片不自然的落叶。
“妖气的核心，就在里面。浓烈且稳定，那人若还活着，必然也在其中。”
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周身那隐而不发、却已让周围空气都为之凝滞、草木低伏的凛冽剑气，昭示着她已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我进去斩妖，你在此等候，莫要添乱。”
“不，”林飞雁上前一步，尽管虚弱的身体在浓郁妖气的压迫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目光却异常坚定，与她并肩而立，望向那黑暗的庙门，“我感知到的，不仅仅是纯粹的狂暴与杀戮欲……在那之下，还有很深的、几乎要被疯狂淹没的痛苦与……焦虑。卫姑娘，请让我先尝试与它沟通。”
“沟通？”卫夙侧过头，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近乎荒谬的神色，如同听到世间最不可理喻的笑话，“与一只掳人、随时可能食心裂肺的山魈沟通？林飞雁，你这份不合时宜的天真，会害死你自己，也可能……害死里面那个你口口声声要救的人。”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若它当真只为食心害命，为何将人掳回巢穴却未立刻下手？阿旺此刻还活着，这本身就是不寻常的信号！”
林飞雁坚持道，她那过于敏锐的共情能力，如同最精密的丝弦，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狂暴凶戾气息掩盖下，一丝异常的痛苦波动，那是一个母亲濒临绝望的哀鸣，“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只有片刻！若事不可为，沟通无效，或是它暴起伤人，你再出手斩妖不迟。至少……让我先确认人质是否安全，或许能寻到兵不血刃解决此事的方法。”
卫夙死死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苍白脆弱的皮囊，看穿那颗固执得近乎愚蠢的慈悲心肠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依仗或……疯狂。时间的流逝仿佛被拉长，林中只剩下风吹过叶隙的呜咽，以及庙内隐隐传来的、压抑的野兽喘息。
半晌，卫夙才从齿缝间冷冷挤出一句：“随你。但若它暴起伤人，我不会再有丝毫留手。”这已是她基于现状，所能做出的最大、也是最违背她本性的让步。
林飞雁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妖气与腐木味道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因靠近妖气源头而产生的阵阵恶心与眩晕感。她没有鲁莽地直接闯入那黑暗的庙门，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从不离身的紫檀木匣。
指尖轻触那冰凉光滑的匣盖，一种微妙的、血脉相连般的联系自指尖悄然蔓延至心间，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她并未完全打开木匣，暴露《幽明录》的全貌，只是用指尖抵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另一只手的玉色指尖，轻轻按在匣内那卷古老帛书冰凉柔韧的材质之上，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在心中默念林家世代传承的、用于沟通而非抹杀的秘法口诀，精神高度集中，如同将自身化作一道无形的桥梁，试图通过《幽明录》这本与万千妖灵有着本源联系的奇书，与庙内那只焦躁狂暴的母山魈，建立一丝微弱的、超越语言的精神联系。
这不是抹杀，也不是强行约束，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与……倾听。
卫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无法感知到那无形精神层面的交锋，只能看到林飞雁眉头越蹙越紧，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住轻颤，光洁的额际迅速布满了细密冰冷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显然，这个看似静止的过程，对施术者心神的消耗极为巨大，甚至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无法理解这种近乎“与虎谋皮”的冒险行为，但林飞雁那全神贯注、眉宇间甚至带着某种不容亵渎的悲悯与神圣感的侧脸，却让她紧握剑柄、蓄势待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一分力道。
片刻之后，林飞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悯所淹没。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带着过度消耗后的微哑与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它并非无故袭人……它，是一只母山魈，有一只先天不足、气息奄奄的幼崽，濒临死亡。它之所以冒险掳走阿旺，是因为阿旺身上……携带了一株罕见的‘血灵芝’。”
血灵芝？卫夙眼神微动。她听说过此物，乃集天地灵气与某些特殊地脉血气所生，是大补元气、甚至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灵药，对于依靠气血与灵气修炼的精怪而言，更是无异于救命仙草。
这山魈灵智已开，定然是感知到了樵夫阿旺身上那株灵芝散发出的精纯灵气，救子心切，才会铤而走险，白日袭击，强行将人掳回巢穴，试图夺取灵芝救治幼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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