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的脚步声在联合舰中响起，鞋跟碰撞地板的声音在廊道中显得格外空旷。
这是一艘典型的地球风格的联合舰，科技改变生活，太空成为人类存在的又一大阵地，在太空中人们也追求美观、舒服和全面。
因此舱室的作用也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工作。
廊道尽头有一间会客用的舱室，在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时，脚步声停了下来。
林奕侧身睨他：“爸爸要见你，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梅里知道林奕多少是带了点私心，看起来很像是敲打，在当下他也没说什么，但确认道：“鹿总师不知道吧？”
林奕默了两秒，“你说你吗？他不知道，也没有见过，你只是希斯兰的交易官。”
也是，林奕怎么敢告诉鹿天河他是谁。
眸底掠过几许微妙的光，梅里似有若无地微翘唇角，淡笑出声：“那你呢？他知道你的事吗？”
“梅里。”林奕沉沉一瞥，随后向前走去，他加重语气，“不该说的，最好一个字也不要提。”
他绝对不能让鹿天河知道自己的想法，万万不能。
……
结婚的三年梅里没有跟鹿商白的亲友有过任何交道，出事了之后反而却有了来往。
见面的第一眼，他一下就能认出来这的确是鹿商白的父亲，他们长得并没有多像，连气质也不同，但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眼角尖锐，眼尾延长，向上勾起轻缓的弧度，瞳色如同点了墨，这厚重的颜色自带深邃。这眼型极其彰显攻击性，不笑时透出薄凉，笑时却又清艳。
加诸在鹿商白的五官中是轻佻，但在鹿天河这里是洞然，他的目光平和但富有力量。
“鹿总师。”
鹿天河跟他握手，礼貌地打量他，语气里好似有几分出乎意料的惊疑，道：“你叫梅里？”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因此鹿天河不需要他回答，紧接着笑道：“请坐吧。”
梅里依言，随后开门见山：“鹿总师，我知道您想知道什么事。他在布烈文养伤，银尾绝杀有我的过错在，将人逼到这个境地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对现在的他不利。”
他和林奕都是银尾绝杀的参与者，那时刻身份尚未揭开，他们对银尾是仇杀，可惜事态颠倒，到现在没人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尽管我也不能现在释怀，但我不是来问责的。”鹿天河摇头，道，“他有跟我报平安，就这几天，说不怎么严重，其实只是骗我的罢了，我知道。”
梅里下意识蹙了蹙眉心，巫诺岂止是不严重，是透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消磨了，也随时都会恶化。
但要他如实地将一切详细情况都告知鹿天河，好像他也做不到。
于是他选择了默默地听。
而鹿天河在再一次的审视过后，开口：“我听他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没有。”在鹿天河微讶的目光下，他眸色发沉，解释，“我没有签。”
而在那短暂的错愕过后，面前的长辈依旧温和，问他：“为什么呢？”
为什么？大概是个偶然。
他本来就要在离婚协议上落笔了。
他差一点就落笔了。
但是就那猝不及防之间，米克调查和银尾调查的消息都轰炸般传来，因此将他支走了。
最荒谬的事是，他没签是因为银尾，差点杀了他也是因为银尾。
“看来你还没有告诉他原委，他什么也不知道。”鹿天河听了，了然一笑，“你在拖？你也猜到了在知道之后他会重新出具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么？”
在鹿天河跟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他身上不可磨灭的气势因为柔和笑意而淡化，他儒雅，但犀利。
鹿天河提醒他：“他跟我提了自己的打算，是想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跟我一起去洛菲尔星，自卸任后我一直在那里。不过……”
他报以一笑：“现在看来要重新盘算了。”
梅里读不懂鹿天河的态度，他看不透鹿天河这个人，因此按捺住心思问：“您的意思是？”
鹿天河却避而不谈，转而示意他看向厅内茶几台上的图册，是一本工程结构册，摊开着的。看来在他到来之前，鹿天河在这里研究它，上面的结构和数据精细而复杂。
梅里将结构图拿起，一一翻过几页，豁然道：“沧澜舰的工程图？”
——鹿天河是沧澜舰的总设计师，而沧澜舰是送给鹿商白的成人礼，尽管最后也成了坟墓。
而梅里之前从巫诺那里获得了鹿天河的联络方式，并且也跟鹿天河联系过。
——他正是为了沧澜舰才这样做，他希望复刻沧澜舰，这项工程只有鹿天河能做，也必须得到总设计师的许可。
“你想聘用我？”鹿天河笑。
梅里颔首：“我希望您同意。”
“我已经卸任了。”
梅里：“复刻的这个项目不走官方，算我私人。”
鹿天河挑眉，往椅背上一靠，悠悠然又忍不住扫量他，看得出梅里敬畏他，姿态端正肃然，此刻一言不发，微敛眉目，仿佛僵持下去能在这里坐到天长地久。
“你这孩子……颇有些偏执。”他忽而慨叹。
“罢了。”鹿天河倏而沉吟道，“我不问你复刻它的目的，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你做这些都与希斯兰官方无关。”
梅里平视他，慢声道：“我保证。为了确保和表达诚心，我们可以签合同。”
“好。”鹿天河点头。
……
“沧澜舰在最开始就建设了两套，在米克中毁了一套，还有另一份，算是现成的，只需要维检和重启，工期很快。”鹿天河告诉说。
竟然一开始就有两套，梅里有所直觉，问：“那另一套是？”
鹿天河道：“家里有两个男孩。”
原本林奕也有一份相同的成人礼，这两份算是宇宙级限量版，至于为什么林奕那套已经被彻底遗弃了……
“二型舰只用了两年。他哥哥婚后几乎不再出行太空，他就用他哥的。后来米克出事，沧澜舰也变得敏感，就彻底停用了。”
梅里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
跟鹿天河攀谈的这段时间，所得知的一切让他雪上加霜。
甚至意识到，如果巫诺想要离婚，自己应该可以坚持或者拖延一阵子，但如果鹿天河也施压，那么他毫无办法。既然换了人，那么希斯兰地面也不会继续在意这段婚姻了。
好像只有他在意。
唯一所幸的是鹿天河当下没有表态。
他为什么不表态？
“有什么心事吗？”鹿天河注意到他心不在焉，注视着他道。
他当真是一位温雅有礼的长者，阅历加身，有威势但不慑人，自带信服力，也莫名令人在这里有倾诉的**，他仿佛能够包容一切事情。
难怪鹿商白跟他关系和睦，是父子，又像是朋友，几乎无话不谈。
但梅里不会在这里无话不谈。
他只能含蓄地试探询问：“您会想起他曾经经受的苦难吗？”
——还有带给他苦难的人。
“会。”
但是……
“你所说的苦难真的是他的苦难吗？”
……
会客舱室内重又恢复宁静，那份沧澜舰的工程图仍然摆放在几台，旁边还多出了一份签下的合同。
梅里离开，林奕应该要送送他，没有立即到会客厅来。
墙角有几盆盆栽，是从外星移栽来的，但长势堪忧，到底还是本土环境更适宜。
梅里，合同的签字栏用希斯兰语签下了名字，字迹修劲有力，字体甚至也是希斯兰人惯用的一种，看来是有特意练过。
据说他是一个自小在希斯兰长大的地球裔。
可是，布烈文荒星如今在他的名下。
布烈文……这是一颗神秘而危险的禁星，几十年来从不对外公布所属，也无人知晓内幕。再加上这里军事系统完备，只要一有外来入侵立刻便会被截杀。
如果不是巫诺落在布烈文养伤，或许到现在也没办法知道这私人禁星已属于梅里了。
但鹿天河知道这里的来历，甚至包括布烈文计划的工期，他与布烈文也颇具渊源。
他独自默了良久，直到通讯响起，传来一道清凌的嗓音，大概因为伤病而带些沉闷。
【爸爸。】
对方道：【梅里今天来见你了是吗？他昨天跟我说了的。他刚刚又说他要回来了。】
“连这也告诉你了？”鹿天河忍俊不禁。
他笑，巫诺却不理解，继续说：【这怎么了？我又不是联姻的小公子了，又不搞敌对。】
“这跟敌对没有关系。这是一种态度。”鹿天河不便明说，但先行提醒他，“梅交易看来心情不好，估计受了刺激。”
【真的吗？我看他这几天心情比之前好多了，都不装高冷了，人也好说话。】
鹿天河笑而不语，再关心了他的伤势，絮叨了一番便挂了，等巫诺养好了再去看他。
但在挂断通讯之前，他像刚见到梅里时确认梅里的名字一样，这次也同样明知故问，向巫诺确认说：“之前那个男生，叫元杞是吗？”
巫诺满头雾水，但也承认下来。
可是他不想跟鹿天河谈有关元杞的事，在任何人眼里他都要保持对那段婚姻的漠视，饶是他最亲近的父亲也不能得知真相。
因此巫诺哔哔叭叭说起了之后一起去洛菲尔星的安排，鹿天河却打断他，劝慰他好好休息，先不要操心。
巫诺还不知道他们没有离婚，不过也快了，更何况……
挂断之后鹿天河摇头，喃喃般自言自语：“也离不掉了……”
外边林奕还没过来找他，这么长时间了不应该，如果不是在谈公务，那就是两位交易官还在外头“雄竞”。
感情确实是不可琢磨的事。
作为父亲，鹿商白的异样瞒不过他，他甚至瞥见过鹿商白身上落下的欲痕，但只瞧见一眼便被鹿商白察觉，然后遮掩过去。
尽管鹿商白蛮不在乎地表示，只是履行婚姻义务，仅此而已。
他的所有失落他都记得。
——他看到过一个相框，还有相框里面保存的相片，应该是通过数字手段复原的。
至于林奕……
那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这些年来的蛛丝马迹告诉他，有人并没有死去。
剪不断理还乱，他的三个儿子，三个不同类型的儿子，亲子、养子还有儿婿，关系是如此地复杂啊，料不准会爆发出什么……
但到现在，元杞的出现又让事情变得简单。
如果梅里是元杞的话，那么关系已经注定，或许这其中会再有拉扯，但结局却不会再有其余可能。
鹿总师：我的眼睛就是尺。
——
我来啦！感谢等待[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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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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