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到，自然就该返程。
林奕跟他们不熟，只是跟梅里合作跟踪米克，现在林奕重新返回自己的航舰，他们各自离开，后头还有事等后面谈。
舰内人员各司其职，留了梅里跟巫诺一对人无所事事，气氛也格外地沉闷，仿佛雨前的潮湿。
巫诺想着要把那相框的残片要回来，至于骸骨就不要了。于是伸手拽了拽梅里的衣袖，等他看过来，说：“那些东西……我能见到实物吗？”
梅里回绝：“你不能接触感染物质。”
“但是——”
“没商量。”
梅里心情不好，很不好，巫诺被他浑身上下所透露的深沉郁气所惊，这是他认识梅里以来见他最为低迷的一次，甚至可以形容为……落魄？
为什么？
但他很难去深究，毕竟自己的心情也没舒坦到哪去，也就不再理睬梅里，独自到靠窗的位置看星星去了。
航舰返程，离虚空区越来越远，目光所及的星空才变得越来越璀璨，一如落入星星的河。
巫诺远眺着出神的猝然间，一刹那的目眩神迷，那种幽微的想要跳跃的冲动又涌动上来，仿佛要控制他的大脑，为别人所驱使。
他握拳狠狠拍在了高压玻璃窗上，骨肉撞击玻璃的闷响撞入耳膜。
“巫诺！”
隐约间听见有人在叫唤，他渗出冷汗，强迫自己不去看窗外，却从心底窜上一股焦躁感、不适感。
他突然莫名地知道：高空，只有高空的刺激能够缓解。
跳吧，跳！跳下去就好了！
眼前倏地暗了，坠入模糊，覆盖着一层浅薄的温热。一只手从身后来蒙住他的眼，声音低沉：“别看。”
那隐秘的高空冲动来得快，去得也疾，巫诺一阵头晕目眩，似乎一瞬间便被抽空了。他向后瘫软在男人怀里，意识变得模糊……
*
【检测到DT数据改造实验体，请……哔哔哔——】
机械音响起通报，但又只响了一半，便响起了警示音。随后，实验室紧闭的门缓慢敞开。
这类门禁只有通过权限的检测才能够入内，现在明显是有异常，还没来得及通报完便被人破解了。
“柳扶，你又这样。”从观测台前响起一道温温的男声。
被唤作柳扶的女人后脚便踏入实验室内，她蓝变的眸中闪烁过数据光圈，随后恢复正常，光圈消失，瞳色也变成深棕。
她是一位极具科技感的女性，白色的长直发铺落至腰间，肤如盛雪，形貌昳丽，眼眸之下是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
看似楚楚，仿佛是罩在保护层中的白花，实则面无表情。美则美矣，但感觉上缺少一些人气，反而更像是游戏中建模出来的机械感美人，每一个部分都经过了琢磨。
“米克，来的是谁？抢走了。”
她说话很机械，语词简洁得过分，一句话之间的停顿也比正常人说话多。
但班廉了解她的意思，是问这次米克残留波事件来抢走残骸的人是谁。
“很显而易见，是地球现任交易官林奕。地球奉鹿商白为烈士，是最关注米克的一方啊。不过，似乎还有梅里交易官在协助。”
实验室内部深处矗立着几座透明的圆柱体，柱体的内部，不同的人形实验体浸泡在绿色试剂之中，从脑部连接着细长的线管。
男人按下了操作台下的红色按钮，暂停对实验体的检测。
“可是……”男人抬手扶了扶单边眼镜，疑惑，“你竟然失败了。连你，也不能得回他的残骨吗？”
“数据、不万能。”谈到这个话题，她总算露出一抹讥诮的神情，启唇道，“军备、数据系统，升升级。免得、限制我、发挥。”
“棋逢对手，”班廉摇头笑了，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怎么办？纪长生也还需要支援呢，他担心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们的威胁遍地都是。”
柱体试验仪中偶然冒起几个水泡，空间中一片诡异的死寂。良久……
女子的声线很柔和，声音清婉极了，语调也平，但咬字却显得杀气很重。
“死！”
*
耳边又模模糊糊听见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很细微，间间断断地，像是森尼母星中的机械声。
这座星球基本靠着重机械来运转，遍处都是齿轮动力装置，因此总是能听见这样的齿轮音。
但此时，又好像掺杂着人的言语声……
“您放心，他不会有事。”
“我明白了，森尼的事务很快结束，我会带他尽快返回。”
……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巫诺缓慢睁开眼，一入眼便瞧见了深木色的天花板。森尼木星人常用这种色系，暗色调，也与地壳内部的环境适配。
看来是在某个房间。
巫诺花时间缓过神来，发现在说话的人是梅里，听说话的内容，感觉是在聊自己的事，谈话的对象应该是……阿迪伦？
巫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产生那样的感觉，但在航舰上远望星空的时候，那种对高空刺激的向往，又很实在。
但那肯定不是他的意愿，是原身的，只有真正的巫诺才有高空倾向。
看来说，他重活在真正巫诺身上的这件事，真的给他带来了附加影响？原身对高空的迷恋现在可能加诸在了他的身上，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他晃神的这点时间，梅里已经接完并挂断通讯了，面朝巫诺坐在一旁。他搁下通讯器，眸如点墨，看人的眼神寡淡幽深。
“我们谈谈。”梅里开口，唤起了巫诺的注意。
巫诺平躺在床上，隔着距离随着声音侧头去看，瞥见他叠起的长腿，藏没在裤管下半隐的线条，向下是硬挺军靴。
他望向墙壁上的壁挂，是装饰性的时间装置，现在是快入夜了，原来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
巫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不理睬梅里。他拒绝谈话，但梅里知道他在听，盯着他径直说道：
“一、米克残波出现在虚空区，这件事你应该不知情，但你出现在这里了，看起来你对飞船和武器的操纵也还很熟悉。”
“二、你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且有很莫名的现象存在。”
“三、阿迪伦上将很担心你的情况，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联络过我很多次。你应该，并不只是简单的低纯感染者吧？”
他说话很有条理，将最大的几个疑点都摆明了，巫诺懒得解释，因为根本解释不清，因此闭上眼睛在被窝里装死。
空间里忽然陷入了沉默，谁也不开口，谁也不动作，仿佛是无声的对峙。
但很快，巫诺明白这是梅里在给他时间。他一声不吭，没有把握好时间，梅里从一旁拿起操作板，点开传输过来的访问记录，快速地再浏览了一遍。
说：“我不了解你，但杰卡尔与你已经有接近十年的交情了，他的话总该有些道理。”
巫诺瞬间睁开了双眼，愣愣地看他，刚醒来后的嗓音夹杂着干涩：“你调查我？”
梅里对杰卡尔的口述记录进行了陈述，说：“他认为你近期性情大变，跟之前完全不同，从生活习惯、个性特点、思维方式都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但这种变化很难得到科学的解释。”
杰卡尔是知道他变化的人，也知道为什么，先不管杰卡尔信不信，反正他跟杰卡尔是透过底的。
巫诺动了动手腕，掀开被子支撑自己坐起来，磨了磨嘴唇开口：“人的成长不讲科学！”
“……”
梅里察觉跟他谈话很费劲，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满嘴诳语。
“这么说吧，我认同杰卡尔所说的，”梅里放下操作板，交叉双手，手套洁白，正视着他说，“——你不是你。”
巫诺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怎么？难道？杰卡尔连这也都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出去了？并且还被梅里当了真？！
重生换人这种事，分明连他自己都不信啊！
梅里一直怀疑他，他知道。但真的会有人能够这么快地接受这个理由吗？
梅里依旧在审视他，巫诺忽然笑了，抖了抖腿姿态悠然：
“对，我不是我。毕竟人的一生很漫长，不可能始终保持一种姿态，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态度，这才是真正好的人生……自从我想开了这一点，我就不是曾经的我了。从这个角度说，我们每个人都不是自己，我相信你也不是你。你觉得呢？”
梅里的神情开始变得微妙，对牛弹琴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巫诺是表面轻松，但内心却绷着一根线，急切地想要知道杰卡尔到底说了些什么。
于是从床上起身，他试探性地伸手探向操作板，但在摸上操作板的一刻停住，瞄了梅里一眼。
梅里姿态依旧不变，既不阻拦也不说一句可以，巫诺全当他默认了允许，当即拿起来一目十行地浏览，生怕他反悔似的。
可他一瞧，却脸色大变，只见上面写着——
『巫诺这个人，喜怒无常，阴阳怪气。有时候吃巧克力，有时候打死也不吃，有时候很牛逼，有时候什么也不会。他不是他，他是一个平庸至极但也惊才绝艳的笨拙天才。』
好好好，杰卡尔，真有你的！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好一个五彩斑斓的黑。
不过看来杰卡尔还是可信的，既然说了要为他保密，也的确就做到了，尽管这方式尤为诡异。
但梅里，故意截取了里面的一句话来质问他，故作神秘，恐怕是专门来试探的，就要看他的反应。
而巫诺也的确产生了短暂的惶恐，梅里是一个极为敏锐机谨的猎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嗅出味来。
他质问“你不是你”，虽然目前得不到证实，但等到未来捕捉到的线索越来越多，未尝不可能。
“嚓！”一道金属脆响。
警觉起来时，巫诺手腕间已经被扣上了一道金属扣，像手铐，连接在房间角落的一处仪器上。
那台仪器之前是没有的，巫诺醒来时注意到了它的出现，但没有时间来得及细想。
“你昏迷时，我为你安排了体检。”梅里不再叠着双腿，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只手便握住巫诺的腕，收力将腕间那类似手铐的东西压紧了。
“现在，我们谈谈别的。”
爱一些中二病，你说是吧，杰卡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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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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