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的某位故人，很像吗？”
夜色朦胧，暗气如云，供电还没有恢复，屋内只洒下月色如水的影。
巫诺回转过身，凝视了他良久，却根本窥不清面容，分辨不清神色。他闪烁着眸光，嗫嚅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直觉。”
硬要说个为什么，梅里也说不上来。
但看起来，巫诺是不记得偷吻的那事了，他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将他误认为了另一个人么？
“毫无血缘，但长相酷肖，如果没有技术手段，这样的事你相信么？”巫诺问他，顿了顿后又补充，“几乎是一模一样那种。”
梅里：“……不信。”
“……”
*
因为职业性质，巫诺从前作息不怎么规律，但现在却养成了好习惯，他不怎么睡懒觉，第二天清早，他自然醒了。
他穿着一身睡衣，打着哈欠推开卧室门出去，正好撞见梅里。
梅里已经处于准备工作的状态了，依旧是该有的军装制服，身量挺拔遒劲，他正单手扣着袖扣，看架势应该要出门。
巫诺本还略带惺忪，现在赶忙叫住他问：“你今天回来吗？”
怀旧日过后，地球方面与希斯兰沟通，希望能够派出代表前来希斯兰进行访问，希斯兰表示认可——巫诺在星际官网的动态上看到这个消息。
梅里将袖扣扣好，开始戴手套，嗯了声表示要回来。
巫诺盯着他的手瞧：“……哦。”
既然要回来，那看来不是要出路途遥远的任务，是地球的外交使抵达，梅里要去星外中转站接人。
——一切有关太空、有关外星的实践行动都囊括在转务的职责范围之内，星际外交也是如此。
交易官并非对一切转务事宜都要亲力亲为，但设想中，地球与希斯兰两星间关系复杂微妙，又都是星际之中的重要星体势力，前来访问这种事两方面应该都很重视。
林奕来了，巫诺想到，但也能预料到这次访问并不会和谐轻松，毕竟地球间谍有被揪出来，又刚经历了怀旧日行动。
“我要的东西你还没有给我。”巫诺突然出声责怪他。
梅里反应了几秒，才想起他指的是米克的残片。
“不在家里。晚上给你带回来。”
“好吧，最好是这样。”
他想要米克的残片本就是件惹人怀疑的事，他自己也没办法解释。但因为谷王矮行星的那批稳定剂，梅里答应了他不过问原因。
不过答应归答应，怀疑也归怀疑。
梅里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了落，出声清淡，问：“你对米克感兴趣么？”
巫诺捧着杯子喝完水，脸色不改：“不说我，我看你是挺感兴趣的。”
——梅里协助了林奕从残留波中提取骸骨。
他们谁都设防，戒备不浅，各自怀揣心思，对对方的质疑也都闭口不谈，他们说不到一块。
梅里也没有时间作陪，收拾完了之后将外衣搭在手臂间，要出门，留给他一个背影。
巫诺紧急叫住他：“家里没人，你不介意我叫个朋友来玩吧？”
梅里回眸：“杰卡尔？”
巫诺：“对。”
梅里：“随意。”
……
杰卡尔就这样水灵灵地来了。
他来的时候，巫诺正在网络上冲浪，翻看到了星际艺术摄影作品。杰卡尔凑近到他身边，目光紧紧落在屏幕上，也瞧见了森尼的超暴星雨摄影作品，是柯微的。
用最直观的视角，在危险区进行拍摄，一不小心就会被陨石流冲击，连渣滓也不会剩下。
这些用生命作为冒险代价的艺术作品格外地传神，惊心动魄，给人以最震撼的观感。
巫诺想起了那张沧澜舰在米克风暴中瞬间坠亡的照片，也是出自柯微之手，她是真将各种灾难都理解透了。
灾难也会铸就艺术么？
“你也关注柯微了？”杰卡尔问。
巫诺颇为自得：“我不仅关注了，我还真的见到她了。”
杰卡尔诧异：“啊哈？什么时候？”
“在森尼的时候，我们遇见过。怀旧日的时候我又遇到她了，在大东萨区，她跟她男朋友一起来看涳汐。”
他是怡然自乐，杰卡尔微敛了眉心，听出了些信息来：“她到希斯兰来了啊？”
“对啊。星际摄影师嘛，肯定是各大星系星球都游历过，也经常到处跑。”
……
杰卡尔这还是第一次到襟海别苑来，这里位于大气区，怎么说也算巫诺的婚房。
为了表示对联姻的重视，决意层亲自挑选并赠送的，环境雅致，地段优越，绝对不会差就是了。
巫诺大致地带他逛了一逛，杰卡尔满目新奇，称赞道：“看来你过得挺好的啊！”
“肤浅！”巫诺不满，“你是只看到了外在的表象，没看到我们动刀动枪。”
杰卡尔挑眉：“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巫诺边吐槽边带他进了客厅，机器人得了指令去端茶倒水。
“可是……”杰卡尔皱起眉头满脸疑惑，眼光将他上下觑了一遍，不信，“你打得过吗？”
巫诺：……
OK，这小身板是他永远的痛。
转务对身体素质有很严格的要求，毕竟要面临宇宙之中的各种压力环境，甚至是极端环境。
他们都是经过专门训练才出来的，他虽然后来衰变了，但在稳定期的时候，力量和速度都比现在强悍太多。
巫诺倍感打击，不想再跟他谈论这个，转口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杰卡尔反问：“我发给你的资料看了吗？”
巫诺摇头：“没有，还没来得及。”
在杰卡尔的催促之下，巫诺将平板拿过来，点开来当场现看，杰卡尔凑过来跟他一起。
很不巧，密多也在此时唰唰发来几大条消息，从界面中弹了出来——是阿迪伦让密多给他从网上找来的性教育资料，并委婉地告诉他还是要学一学。
巫诺紧急切掉界面，瞄向杰卡尔，杰卡尔吹了声口哨，抬眼望向天花板。
巫：…………
没办法，只好装作无事发生，他开始看杰卡尔发来的资料。
他们俩的共同关注集中在巫诺原身，杰卡尔等他一边看一边介绍说：“有些是我自己找的，有些是找人问的。关于意识转移，虽然学界有不同的假想和看法，但都没有证实过，我们很难下定论。”
意识转移确实有些超自然了，但又不是玄幻世界，怪力乱神的事情不能信，这其中肯定能有科学的解释。
巫诺一眼一眼看过去，星际上不同的学者也有针对这方面的讨论，一部分认为要有物质基础，意识的转移也需要神经物质的同时转移。
也有的学者认为这需要在极端的条件下才有可能达到，因此实现的概率约等于没有。
巫诺看了半天，依旧觉得玄乎得很，学者们也只有空猜测，表意模糊，意识转移并没有在实践上得到过验证。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忍着最后一口气看完，倒真有一种猜想引起了注意：有学者认为，意识的迁移可能跟感染度有关。
鹿商白是天生的易感染体质，而巫诺是自带的低纯体，这倒有些苗头。
他倏然在沙发上坐直，嘟囔道：“感染度会引发身体肌能或精神上的改变，这已经是共识了，但感染度所带来的变化是针对自己的，还会跟别人产生反应吗？”
杰卡尔闭眼摇头：“这太深奥了……这是科学家的事，甚至是哲学家的事。”
想不明白，杰卡尔唉声叹气：“这时候知道了科学家，尤其是人体学家的重要性。”
巫诺不置可否，科学的边界在向外推移，范围在扩大。从进入初星际时代以来，宇宙大爆炸也让知识呈大爆发式地增长。
同时也伴随更无涯的未知。
这是知识爆炸的时代，但首先，人类要先活下来。因此，在大爆炸伊始阶段，污染席卷人间，面对浩劫与灾难，多座星球联合发布“星际转务计划”。
为了培养出更多的能够适应污染环境的人类，维护全人类生命安全，人体学被供上科学的尖端，一直到现在都处于学界中心。
环境决定了人们需要更发达更前沿的人体科学，了解自己、改造自己，生存才是人们的初衷。
巫诺气馁地叹气：“但人体学也还没到……把我研究透的地步。”
杰卡尔也丧气：“什么啊，要不你老实点，自己申请去人体实验室当样本吧，也算是为科学做贡献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五味杂陈，良久，杰卡尔突然打破岑寂，轻声问：“你说你不是他，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取代他了，那他……还在吗？”
巫诺向后枕在沙发背上，深感无力：“……我不知道。”
如果他们是互换身体，那就已经不在了，换在鹿商白身上能有什么好结果？可他根本弄不明白原委，不明白是不是互换，又为什么偏偏是在他死后五年。
仿佛笼罩着一团巨大且迷濛的雾，拨不开，看不透，往前摸索着走一步，才发现是迷宫，而踏出迷雾牢笼的那一天也遥遥无期。
*
希斯兰太空边界，星界跃迁点——
星球也有自己的划定范围，在太空中有自己的领地。
而在希斯兰最边界的跃迁点，在地球通往希斯兰的首选航线上，对接舱也刚与外来的航舰进行了对接。
地球代表团通过对接廊道，踏入到中转站来，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神色恹恹，还没有倒过来时差。
但在瞥见希斯兰代表人的时刻，他还是稍微摆正了些脸色，但眉目间总有深沉而不明的谑意。
“好久不见，梅里交易官。”他向梅里伸出手。
梅里跟他握手，神色不变：“好久不见，林交易。”
你们俩这气氛也是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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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深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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