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奇怪了。”张姨从她身后走出来，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几句，“那还能是谁报警了？难不成吵着他们了？”
苏姝默默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细长的手指抓了抓垂下的西服，轻轻摩挲了一番。
和上次的手感不一样，这次更为软贴。
但摸着都很舒服。
张姨推开门，发出厚重的沉闷一声响，拉回了苏姝飘忽的思绪。
傅行止。
真的看不透。
苏姝觉得自己拉近关系的路，任重而道远，她可能还没开始，就死在了路上。
不过。
这么多件事，都应该感谢他。
这毋庸置疑。
跟着张姨亦步亦趋地走出去。
正苦恼着怎么才能要到傅行止的联系方式，好好答谢他。
那道颀长的身影做梦一样，出现在了她的余光中。
没有外套，男人只着一件黑衬衣，下摆被掖进笔挺的西服裤中，劲瘦的腰线一路流畅往下，让人的视线也忍不住，跟着往下顺着滑，落到那双笔直的大长腿上。
几近于完美的身材比例。
比她学素描时见过的任何一个模特身材都要好。
如果他纡尊降贵去当模特的话，肯定能拯救不少少年少女吧。
苏姝脑海里混沌地想，思绪越来越走向于荒谬。
“苏小姐。”冷淡的声音打断苏姝天马行空的想象，她抬头，发现四周空荡荡，只剩下眼前的男人，“能否帮我一个忙？”
傅行止脸色很淡，看不出情绪。
但苏姝莫名能从那一成不变中找到些许不同，直觉地从中读出了些烦躁。
一种不受控制，被逼无奈的烦躁。
这让她有点新奇。
她从没听见过能有什么让傅行止烦躁无奈的事情。
压下心中的惊讶，她走近两步，轻声问：“会很麻烦吗？”
语气很轻，很温柔。
没说答应或不答应，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忙。
只是问了句麻不麻烦。
傅行止诧异地挑了挑眉。
片刻，他半垂下眼睑，沉声回道：“只是去见个人。”
苏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麻烦的话那现在就去？如果时间要长一些的话，我想先去看看小旺仔的情况，再去。”
话落，苏姝自觉地往傅行止那边走了两步，靠近了些。
浅淡的香气随着女人的动作一波又一波地荡开来。
傅行止不动声色地轻滚了下喉结，低声道：“苏小姐可以先去，见人不急。”
像是学她，傅行止声音也故意压低，声线低沉，透着几分哑意。
好听的低音炮混着沙哑，充斥着满满的颗粒感。
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男人的声音像是在头顶炸开。
苏姝感觉自己靠近他的半边身子，被这一句压低的话震酥了，由里到外。
苏姝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捏紧指尖，轻轻摇了摇头：“小旺仔不急，先陪傅总去见人吧。”
傅行止半垂眸，对上苏姝的视线，眼里一片漆黑，看不出情绪。
半晌，喉结轻滚，缓缓吐出一个“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稍微落了点距离。
电梯一路上到顶层。
苏姝跟在傅行止后面迈出电梯。
顶层很空旷，几乎没有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拐往里走后，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细碎的阳光像金子一样透过，洒在地上，一只蓝色渐变的幼猫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打盹儿。
悠闲又金贵，皮毛油光发亮。
听到声响，猫主子懒散地动了动，优雅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眼睛半眯，敷衍地“喵”了一声，当作打招呼。
等睁开那双海水蓝一样的猫眼时，又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踩着风跑过来。
亲昵讨好地用小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裤脚。
傅行止脚步顿了顿，神情有一瞬软化。
他半蹲下来，清瘦、尺骨凸出的大掌轻轻地落在猫咪头上，揉了揉。
猫咪幸福得仰起了脑袋，更往男人掌心里蹭，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胡须上翘。
苏姝落在身后，有几分晃神。
放缓呼吸，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一人一猫上。
阳光明媚，透过玻璃后只剩下了暖，落在一身黑的男人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暖黄。
冷淡疏离的气质被中和不少，像无情无欲的神仙一下落回人间。
几秒后。
傅行止轻轻拍了拍猫咪的小脑袋，站起身来，微微侧头颔首，示意苏姝跟上。
长腿迈动。
苏姝立即跟上。
脑海里止不住想，这倒不像是病房，更像是一个……
休养生息的别墅。
对于要去见的人，更加好奇。
直觉，这会和方才在楼梯间里不小心听到的消息有关。
遗忘，厌恶……
如果是很亲近的人，那他，应该很难过吧。
下意识地，苏姝又抬头往前看，目光落在沉默往前走的男人身上。
后知后觉地发觉男人的脚步较以往来说有些慢，步子幅度迈得小了些，像是——
专门迁就她。
苏姝摇了摇头，只当自己胡想。
骤然，目光被漆黑中一片突兀的存在吸引。
男人劲瘦的腰腹间，一根白毛粘在黑衬衣上，格外显眼。
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蹭上的。
傅行止起身时认真地拍了拍衬衣上粘住的猫毛，但这根比较调皮，跑到了腰后侧，没拍掉。
想起他敛眉认真仔细地拍打猫毛。
苏姝猜他应该是洁癖犯了。她听所有人都说，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手指伸了出去，却僵在半空。
她下意识地伸手，打算直接拿掉。
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傅行止。
洁癖十级的大佬。
细嫩的指尖捏了捏。
犹豫着要缩回来。
身前的男人突然停住。
猝不及防地。
苏姝抬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透亮黑曜石般的瞳孔飞快地闪过一抹疑惑，又压了下去。
傅行止目光落在她雪白的手掌上，挑了挑眉。
两人隔得不远，苏姝甚至能在他乌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微抬着头，伸出指尖，像是在等人把手搭上来。
结合前面的事故，又像是，
求而不得地，小心翼翼地，像其他爱慕的人一样，企图触碰影子。
……
但是，好像，不管是哪个，听起来，都很，尴尬。
苏姝怔在原地。
雪白的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蒸起一片云霞。
气氛凝滞。
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但什么话也没说。
无言的沉默更为致命。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逃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径直掠过。
苏姝若无其事地伸回手，坦然地抬头询问：“到了嘛？”
尾音放软，不自觉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
傅行止眸色更深，轻笑一声：“快了。”
随后没了动作，只是又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一秒，转过身去。
果然是快了。
又走了几分钟，傅行止提前出声通知，才缓缓停下。
就是感觉怪怪的。
有点，提醒她，让她做好准备，别被抓包的嫌疑。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姝自暴自弃地想。
完蛋了。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除了严重洁癖的传闻，傅行止身上另一个存在感极强的标签就是——
厌恶对他图谋不轨，贪图他美色的女人。
自己好像。
两项都犯了。
拉近关系的“宏大计划”宣布死亡。
胎死腹中了。
苏姝掐了掐虎口，让消沉的自己打起精神来。
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的……吧？
苏姝浑浑噩噩地想，脑海里将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
结果再次抬头，男人的身影超出她很远，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傅行止什么也没想。
胡乱地摇了摇头，苏姝快步跟上。
两人穿过一层层的门，最后站在玻璃窗外。
透明巨大，像是单面透视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周围一切都空荡荡的，而里面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就像透过一扇窗户在看正常生活着的人家。
猛地，苏姝惊觉——
玻璃窗里的布设简直是别墅的翻版，每一个地方都复刻得恰到好处。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两张画，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清瘦的女人。
长相很美，柔和没有攻击性的美，让人看一眼就会止不住想要靠近。
苏姝错愕地抬头，对上男人黝黑的眼眸。
像是早已知道她的反应，傅行止眼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很平静地说。
“里面是傅夫人，我妈。”
心里像是被人丢下一颗炸弹，“轰”的一声，震得苏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直生活在传闻中的傅夫人，是这个模样。
又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玻璃世界里。
傅夫人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垂头的侧脸线条流畅柔和，鼻骨高挺。
看上去和傅行止有五六分相似。
若有所感地。
傅夫人突然转过了头，朝他们看过来。
苏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藏，傅行止却是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
“她看不见的。”他平静地说。
果然，下一秒，傅夫人疑惑地皱了皱眉，又重新转过头去，垂头看书。
这边的一切对她来说像是空气。
“遗忘”、“陌生人”，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几个词。
苏姝抿了抿唇，有几分无力。
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遗忘，当成一个陌生人。
这种感受，她无法想象。
人们总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但他们没说过，如果被亲近的人主动遗忘，那什么才是终点。
心脏酸酸涩涩的，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整颗最酸的柠檬。
或许是创作型的人共情能力都很强，热意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
苏姝想起了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他们俩谁更惨。
到底是亲人不在更让人悲伤，还是亲人在，却忘了自己更难过。
苏姝难受得有点想哭，傅行止倒是一脸平静。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面无表情。
“我妈，”难得地，傅行止停顿了一秒，嗓音更淡：“她好像很喜欢你的味道。”
前两次来看她时，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
那也是他第一次走进玻璃房门里，没有被砸东西赶出来。
她只是很温柔地看着他，不认识，但也很有耐心地问他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想不想吃布丁。
她说，她六岁的儿子最喜欢吃布丁。
她的思绪跳转得很快，在发病前的几秒，又随口提了一句，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她也要给她儿子买。
傅行止还没来得及有何反应。
下一秒，劈里啪啦的声音接连想起，伴随着女人不再温柔地，声嘶力竭地嘶吼。
她扯着嗓子让他滚。
拿起她最爱的书砸他，叫他傅方云。
我小傅总……真的很可怜，写小传的时候给我写哭了，不爱真的别养育后代……
但小傅总会苦尽甘来的，小可爱们也是，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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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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