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泻了堤,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姰哄,赵容却越哭越来劲。
那哭声比一百只乌鸦在头顶乱叫都要烦人,赵姰忍了一会儿,忍无可忍时一巴掌扇在从母的脸上,低喝道:“给我闭嘴!”
赵容瞬间噤若寒蝉,鹌鹑似的缩在赵姰脚下。
只说王婘这边,拿了热鸡蛋给阿母敷脸,滚烫的热意烙在淤青,疼得王芝龇牙咧嘴。
王婘忍不住说:“只要我稍微不注意,你们俩就能打成一团,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王芝说:“我只是怀疑赵塰那怂包压根就没有服兵役,谁知道这句话像是拔了容君的逆鳞,她竟敢抄起棍子打我,我,我也是没办法,也拿起扫帚打她,谁知道她变本加厉的……”
王婘:“然后你就打算拿耙子了?”
王芝噘嘴,心中不满。
王婘叹息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会出人命的。”
王芝却满不在乎:“出人命才好呢,到时候按照律令,他们家的汗血宝马就会归我们,而他们管理的牧苑也会由我们接手,每年的俸禄,得多一倍!”
见阿母拿人命当儿戏,王婘骂道:“你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王芝:“那咋了?当年你祖祖祖祖父给他们赵家大江山,一统六国,娶了赵氏公主,本来以为可以封王,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这是他们赵氏欠我们王氏的!”
王婘有些无力:“前朝都是郡县,哪能封王?”
王芝回答得十分认真:“所以才说是他们欠我们的!”
王婘说:“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阿母为何还要计较?若按照阿母这种算法,我们的祖宗以前都是为了生存,你死我活斗争的敌人,再往前再推几百年,谁家没当过王侯将相,没当过奴隶?过去只是过去,我们没有资格替祖先决定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铭记,和向前走。”
王芝嘴唇嚅了嚅,琢磨了半天,嘀咕道:“……反正我觉得容君有问题,那赵塰是出了名的怂包,简直是赵氏耻辱,我不相信他会去老老实实服兵役,他一定躲藏在哪里,我得将这个夹尾巴的送货找出来!”
王婘心态崩了,大喊一声:“阿母!”
王芝见女儿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心中有些怕,扯过被子躺床上说:“睡了睡了!”
夜深人静,唯有马厩的方向传来铲土声。
赵姰手脚并用,将泥巴似的粪土往车厢里一铲一铲甩进去,赵容在一旁哭哭啼啼:“莫邪,真的要这样做吗?”
又是一铲子,但马粪被踩得结实,赵姰一脚抵住铁铲,用力往下,往前,一踩,一推,才将硬邦邦的粪土挖出来丢到车厢。
被吵得不耐烦,加上半夜三更,人困得厉害,饶是赵姰再有耐心的脾性,也出现了不耐烦和轻微的暴躁。
她说:“要么我们都死,要么让赵塰躺在里面,二选一。”
赵容还是觉得不太好,抽噎着。
赵姰挥起铲子,赵容立刻收住了眼泪。
又见莫邪一个人忙前忙后,赵容只能拿过立在角落的铁锨,帮衬着将粪土往车厢里堆。
不多时,车厢内严丝合缝。
早在朝廷颁布复马令,洛阳城内的农户几乎每家都养起了马,每天产出的马粪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天热,街市往来人员又多,若白天将马粪拉出去,气味冲天,路上也不干净。
官家晓得这个理,就特意批准,让粪车夜里出城。
赵姰抵达城门口时,前方还排着两辆马车。
但和平常不同,今夜似乎在检查着什么,只见士兵手拿长矛,站在车厢两侧,对着里面一顿乱刺,确认无误,才放行。
然,长矛在刺入粪土的瞬间,粪土内忽然响起人的惨叫。
很沉闷的那种声音。
士兵拔出长矛,接着两边的火光,赵姰瞧得清楚,矛尖,沾满了血。
士兵将粪土里的人扯了出来,押到远方昏暗处,只听手起刀落的重物落地声,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
守城校尉窦德,挂着两黑眼圈,手握环首刀,说道:“自从新一轮兵役起征,洛阳城内总有一些人试图藏在粪车里逃出城,想着躲避兵役,完全弃家人的安全于不顾,可谓是自私自利的懦夫!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更多的懦夫被我找到。”
赵姰骑在马背,手握缰绳,忽然听到身后车轮声远去,回头看,就见那马车掉转车头,跑了。
窦德冷笑,抬手,继续盘查。
矛尖插到最底层,来回十几下,都发出铁板咚咚的敲击声,窦德确认无误,放了行。
赵姰作揖拜礼,骑上马,出了城。
车头挂着昏黄的马灯,依稀能照得见前方三米的路况,好在今夜月亮皎洁,山道没有寻常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局促。
抵达荒山,赵姰将车厢里的粪土铲了出去。
又戴了手套,将隔板撬开取下。
藏在里面的赵塰当即滚了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说:可憋死我了!
瞧着地上一堆白花花的肉,赵姰眉头微蹙。
大口吸了好多空气的赵塰觉得差不多了,才爬起来笑着说:“莫邪,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你舅舅我就要被刺死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何我们要出城?我一直留在城内,等到凯旋队伍回来,再混进去,不是照样可以么,没必要这么受罪的。”
赵姰没回应,转身去了车厢,从下方的布兜里拿出弯刀,刀刃被磨得尖锐锋利,借着月色,寒光阵阵。
赵塰笑不出来了,心里下意识发毛:“莫,莫邪,你你拿刀做什么?”
“我只是在保我家人的命。”赵姰平静地说着,又拿出干净的麻布将刀刃擦干净。
赵塰没听懂,但很快,他就疼得漫山遍野哀嚎。
只见赵姰一刀,速度快到赵塰来不及反应,胸口就被划出一刀半寸深、一尺长的裂口,赵塰疼得蜷缩在一起,倒在地上。
接着赵姰又对着赵塰的胳膊连续来了几下,最后,小腿一刀。
“只有勇士的伤疤才会在前方,我这样做,倒是给你贴金了。”
赵姰半自嘲半愉悦地说完这些,将止血药扔到赵塰脸上。
赵塰早已疼得没了声。
“明日朔方东路军的幸存士兵会路过这里,你到时候就混到队伍中,县衙那边的名册我会想办法将你的名字写在上面。”
疼痛来得快,等适应后,感觉也还可以忍受,赵塰稍微坐起来,结果疼得更厉害了,只能躺在地上。
他颤抖着手将止血药洒在伤口,哆嗦着嘴巴说:“让我装伤病,也不至于给我来这么多刀……”
赵姰擦掉刀刃的血迹,说:“匈奴会让你看到你的五脏六腑从肚子里流出。”
赵塰面色苍白:“可,可我没有盔甲……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赵姰说:“我听耿夔说过,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会有盔甲保命,你就待在这里,有人来,躲着。”
话毕,赵姰转身上了马,赵塰喊住赵姰,赵姰回头,就见赵塰哭腔着说:“可荒郊野岭的,舅舅害怕啊……”
然回答他的,只有孤月狼嚎。
这让赵塰又疼又惊,衣服按住身上的刀口,寻了处避风的山洞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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