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仲升并未回应。
这让素来众星捧月的巫师脸面有些挂不住,他沉声道:“大汉使臣,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音乐戛然而止,一部分在殿内坐席的弟子们齐刷刷看向了仲升,手不约而同放在了腰侧的刀柄处。
然,仲升仍然没有回应。
只是慢条斯理端起酒樽喝起了葡萄酒。
后侧跪坐的赵姰会意,朝对面的巫师说:“恩师没有听清阁下的话,不如阁下上前来说,恩师说不准就能答应。”
巫师脸色僵硬,但还是站起身走了过来。
赵姰也起身走至庭中央,堵住了他的前路。
巫师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让我过去么?”
赵姰笑说:“听闻巫师法力无边,能窥探天机与人寿,不知是真是假。”
台阶下方的弟子骄傲道:“当然是真的!”
巫师也来了兴趣:“莫不是阁下想要让贫僧来为阁下算命一二?”
赵姰摇摇头:“我对我的命运一点都不好奇,倒是对阁下的命运,充满兴趣。”
巫师没太听懂赵姰的意思,皱眉道:“还请细说。”
赵姰笑道:“巫师有没有算出,你未来的归宿会是什么?”
巫师:“我当然会得道升天,肉身化为舍利。”
赵姰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倒是觉得,巫师的未来就在今夜,而今夜,巫师,你,会死于我的剑下。”
巫师嗅到杀气,飞速拔出腰间弯刀,哪知弯刀刚拔出刀鞘,视线顿时天旋地转,似乎还听到了重物滚落声。
巫师的尸体还站在原地,但头,却已滚下台阶。
脖颈处的脉管将鲜血喷至丈高,部分更是淋漓在了赵姰的眼角。
大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不知凝滞了多久,殿外传来雷鸣,震得地面晃动。
回过神的国王王后被吓得抱在一起,扯着嗓子凄厉惨叫。
雷电伴随着狂风骤雨。
将窗户吹开,吹得殿内烛火明灭,又一道粗壮的雷电乍然劈入王宫旁侧、建造在山上的密密麻麻小黑屋上。
黑屋登时闪烁起数以十万计的跳动磷火,在夜晚鬼魅般闪烁。
巫师的弟子们终于在电闪雷鸣中反应了过来,看着师父的尸体,弟子们悲愤交加,拔出弯刀,排山倒海之势冲上台阶。
赵姰将环首刀面的鲜血甩掉,扯下手腕系着的抹额,将刀柄与右手牢牢绑在一起。
深褐色的瞳仁里,映出无数快速放大的扭曲人脸……
半个时辰后。
本来刀剑碰撞,厮杀叫嚣的大殿,再次从狂热陷入了死寂。
突然,躺在窗边的尸体动了下,不一会儿,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来,将尸体推开,顾倾城就这样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她拄着环首刀,双腿颤抖地站起来。
掌心的血肉与刀柄早已融为一体,眼前模糊通红。
她知道糊在眼球上的是什么,就摸索着扯下旁侧的窗帘,挑了块干燥的地方把眼睛用力揉了几下,视线才终于清明。
她看到赵姰拎着环首刀往外面走,她也强撑住力气,紧随其后。
被奉为神明的巫师突然被人杀死,一部分弟子意识到大事不妙,转身跑出殿外骑马逃走。
赵姰让顾倾城率兵镇压王庭。
反抗者,格杀勿论。
顾倾城领命。
赵姰自己则是率领八百骑,乘胜追击,猎杀两千余弟子,他们胸前的指骨念珠在战斗中豆子似的洒落在泥地,成千上万地滚动。
眼看追击到悬崖,残存的弟子无路可走。
赵姰说:“只要放弃对巫师的信仰,我会给你们留全尸。”
倾盆大雨中,弟子狰狞着脸说:“虽然师父死了,但我们一定会将师父的信仰发扬光大,师父是为了解救人族苦难而降临,我们,会至死不渝地追随!”
说罢,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见剩余的弟子一个个中了邪似的跳下去,赵姰扯住缰绳,率军回去。
刚到王庭,就看到汉军和十几名匈奴士兵在交战。
为首的,是策勒。
策勒当然也看到了赵姰,他一刀砍死了冲上来的汉军,调转马头往赵姰这边而来。
士兵要保护,赵姰抬手制止。
策勒悲愤交加道:“莫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姰:“我知。”
大雨倾盆,嘈杂凌乱,将两人的谈话砸得粉碎。
策勒眼睛红红的:“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要率军屠我国家!”
赵姰道:“我没有屠你的国家,我只是杀了于阗国的巫师和信徒,帮助西域子民脱离苦海。”
周围兵刃相交,惨叫声不绝于耳。
策勒捏紧了弯刀嘶吼道:“要不要我杀了你们的大汉皇帝,也让你们脱离苦海!”
猛烈的大雨还在用力冲刷地上成河的血水。
策勒目光悲怆,泪水雨水交融,不断汇集到下巴,滴滴坠落。
赵姰攥着缰绳一言不发,很快顾倾城策马过来,抱拳道:“已经制伏所有王室成员。”
赵姰颔首,调转马头往王庭而去。
策勒大惊失色:“莫邪你给我回来!你要干什么!莫邪!”
要追上去,却被顾倾城用环首刀抵住了脖子。
“你一个骨子里留着汉庭西域血脉的人,还真给匈奴人卖起了命。”
策勒抬手弹开脖颈的环首刀。
顾倾城再次挥刀,两人在马上打了起来。
赵姰策马来到王庭宫殿,下了马。
副将从殿中走出说:“王室所有成员都在这里了。”
赵姰将鞭子递给副将,又扯下湿透了、沉甸甸的披风,走至殿中。
扫视了一圈蜷缩在台阶下瑟瑟发抖,落汤鸡似的众人。
赵姰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如实回答者,我可以饶他一命。”
王室成员哆嗦着牙关用力点头。
赵姰拔出环首刀,看着钝掉的刀刃,副将忙把自己的备用刀递给赵姰。
赵姰捏在手里掂了掂,还算称手。
她说:“巫师用人做祭品明器,你们可知晓?”
其中几个王室成员连忙说:“我们没有用人,用的是虏隶!”
“哧!”
手起刀落间,三颗落地。
无视惊恐濒死的其余人,赵姰继续问:“你们是王族,为何不阻止巫师的残暴行为?”
众人抱在一起剧烈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赵姰指了指不远处的脑袋:“不说者,就是这个下场。”
王子连忙抬头说:“是,是因为能延续国运!”
赵姰走到王子面前:“你也这么认为?”
王子迟疑了,赵姰紧紧盯着他的眼,王子连忙低下头:“我,我……”
想到使臣说只要他们如实说话就能饶一命。
王子连忙说:“是!我是这么认为的!”
赵姰手里的环首刀寒光一闪,国王和王后目眦欲裂,张着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殿外的雷鸣仍在继续,赵姰道:“若延续国运需要以残杀人命为代价,这种统治者,也不必留了。”
最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殿内,就剩下了国王与王后。
两人跪地求饶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也觉得巫师的做法太过恶劣。汉使大人,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可以改过自新!”
赵姰微微倾身上前,观察着他们飘忽的眼神,染血的环首刀挑起他们胸前用数百颗指骨做成的念珠。
低声道:“若我命你二人将此物毁掉,你们,该当如何?”
王后突然像是触及了逆鳞,捂着念珠摇头:“不要!”
国王也摇头说:“不可以!这念珠是我们每天晚上用来向佛祖忏悔的,这是我们的信仰!”
赵姰忽然勾唇一笑,眼神却不寒而栗。
刀光再次一闪。
赶到殿中的策勒看着地上十多具无头尸体,怔愣在原地。
赵姰转过身,看了眼策勒,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此刻,策勒脑袋一下子懵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他石头似的矗立在殿中良久。
直至一道雷声,才将他给劈醒。
晃神中,他本能地追出去拦住了赵姰,两人在满是尸体的庭院中打斗,不相上下。
看着策勒发直的眼神,赵姰突然绕道后方,举起刀尖,一下子刺入了策勒小腿的中间。
那个地方,顾倾城说,会让一个人迅速卸力。
果然,被刺中小腿的策勒,不受控制跪倒在地。
失去情绪半晌的他,在被莫邪用刀刺入身体,那股强烈的酥麻与钻心的疼痛饶策勒开始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
策勒无助地摇头低喃着,看着面前的女郎。
“莫邪,为什么……”
赵姰站在他面前,看到策勒梨花带雨的脆弱模样,哪怕心中不忍,不断酸楚,但仍然没有表露出来。
她只是平静地说:“身为于阗国王子,你应该要比我更了解你的子民究竟遭受着怎样的磨难,我知道事发突然,你很难接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看清事实,明白我的用意。”
说罢,掏出于阗国的国印,牵起策勒的右手,在他掌心,将国印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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