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
单于牙帐外,稽侯与策勒碰了个照面。
稽侯说:“天都黑了,父王突然叫我们过来是做什么?”
策勒摇了摇头,才说:“进去就知道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牙帐,对王座的单于拜礼。
单于让两人落座。
单于叹道:“父王思考数日,觉得还是与汉庭重修旧好才是最好办法。
但这样一来,会激怒漠北其他部落王。
此前部落王们明里暗里警告我,说只有杀了和亲使团,容他们南下攻打汉庭,才能继续拥趸我为漠北大单于。
某种情况下,杀死和亲使团,是我必须要完成的投名状。
但父王不愿意这样,两位孩儿可有妙计?”
稽侯道:“既然父王决定与汉庭放下仇恨,那孩儿也会全力支持父王的决策。
不如将计就计,等和亲使团来的那天,部落王们也大抵来齐。
到时候唱一出鸿门宴,将部落王一网打尽。
也让父王完全掌控漠北一统大权。”
单于点点头:“这个想法很不错。”
并将两枚兵符交给稽侯策勒,说:“到时候听我号令行事,务必要将部落王铲草除根。”
稽侯与策勒上前领符,拜礼:“谨遵父王口谕。”
单于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强大的势力来与我们里应外合,将部落王们围剿干净。”
策勒却说:“父王,孩儿不认同父王再去找外援。”
单于:“为何?”
策勒:“我们这是王庭宫变,越少的人知道,成功率会越高。父王您只需将重任交由兄长和我,我们两人会办好。”
稽侯也觉得有道理。
怎知单于否决:“部落王中不乏凶狠残忍之辈,到时候你们对上他们,非死即伤。这种难啃的骨头,父王决定交给涿邪王来处理。”
稽侯道:“涿邪王是父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更是常年驻守在涿邪部,替斧王摆平了无数内乱外患,的确是个可取之人。”
策勒仍然不同意,稽侯问为何。
策勒说:“涿邪王的儿子郫木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
稽侯反问:“就因为郫木私藏了毒箭花汁的事?”
策勒道:“他对我当面一套背里一套,很难让我信任他,及他的父亲。”
稽侯提醒:“别忘了,郫木为何保护你,被那陇西侯砍断了一条手臂!他是效忠你的,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二心?”
单于也说:“郫木这孩子直脑筋,我命他护你周全,他一句怨言都没有,还屡次为你出生入死。他与他的父亲一般无二。”
见策勒还想说什么,单于直接说:“你会怀疑稽侯背叛你么?”
这句话,噎的策勒哑口无言。
和亲使团很快抵达王庭。
早在半月前,策勒与稽侯就率先南下去迎接使团。
路上倒也平安,没遇到马匪、部落之间的混战。
畅通无阻穿越草原河流,跨过狼居胥山,驶入单于王庭。
策勒特意将使团驻扎地安排在自己的军事领地内。
指着周围一座座崭新的牙帐,笑道:“中间那个是公主的,旁边这个是莫邪你的。
后面那片临河的山坡还有五十个牙帐,供使团其他成员用。
周围派了重兵把守。”
说到这里,策勒忽然压低声音,在赵姰耳边小声道:“这里都是我的部下,莫邪大可以放心居住,不会有任何危险。”
赵姰作揖:“多谢右贤王。”
策勒被莫邪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合不拢嘴。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两人转身看去。
就见一士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公主紧紧抱着盒子,一副谁都不能碰的警惕模样。
赵姰走过去说:“这是公主的私人物品,还是请公主自己拿回去。”
士兵说:“可这个盒子实在有些大,末将怕公主抱着不方便。”
赵姰道:“这是装琵琶的盒子,琵琶是由公主的亲人打造。”
策勒走上前说:“那的确很贵重,你去搬别的。”
士兵作礼:“喏。”
策勒看向莫邪,笑道:“现在你去你的帐篷看看,还缺什么没有。”
赵姰点点头,与公主一同入帐。
看着莫邪的背影,策勒忍不住笑着,忽然一声“殿下”,策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郫木跑过来,惊奇道:“没想到和亲队伍这么快就到了!”
策勒说:“路上的冰雪全数消融,也没碰见混战,自然快了很多。”
郫木笑道:“方才我看公主殿下貌似抱着个很大的木盒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策勒:“琵琶。”
郫木:“琵琶盒子可没那么大。”
策勒:“你见过琵琶?”
郫木:“当然,我新娶的夫人最爱弹琵琶,我就命人去西域买了个琵琶回来,夫人很是欢喜。”
策勒没吭声,摆弄着手里的鞭子。
郫木继续问道:“殿下,这次来的使团领头汉使,果真是那个陇西侯?”
策勒面色凝重警告道:“陇西侯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劝你把某些心思收起来。”
郫木笑了:“殿下也太善良,这次单于叫我父亲来……
不就是当着部落王的面除掉使团,完成投名状,向汉庭开战么。
我问殿下,也只是想确认确认,看看来的汉使是不是那陇西侯赵姰。
她当年砍掉我的手臂,她的命,得有我来收割。”
策勒额头青筋有些暴起,捏紧鞭子指向郫木,厉声道:“你若要杀她,除非先杀了我。但我保证,在你拔刀的瞬间,你会看到你的脑袋滚到你的脚下。”
郫木被策勒阴鸷的眼神吓得愣在原地。
策勒低喝:“下去!”
郫木嘴唇嚅了嚅,只能行礼:“喏。”
是夜,草原异常闷热。
看着公主睡梦中盗汗,赵姰就将窗帘拉开个缝隙,却发现窗户外面加了层阻挡蚊虫的纱网,这才将牙帐中所有窗户都打开。
闷热感也随着吹进来的风,转瞬消失。
瞧着公主不再盗汗,赵姰才回到自己的帐篷。
卫队长早已等候在牙帐中,见赵侯进来,队长将帛书递给她。
“赵侯,这是敦煌郡快马加鞭传来的,方才才到。”
赵姰展开帛书,才知前往疏勒城的汉军一路掘开丈高厚雪,费劲千辛万苦才将疏勒城内的汉军获救。
然,只有十三名将士归来,却都饿得意识不清,瘦骨嶙峋。
捏着帛书的手轻微抖动,赵姰道:“好生安顿信使,换匹马,等信使修整完毕再送他回敦煌。”
卫队长抱拳:“喏。”
帐中就剩赵姰一人,她打开木箱,里面换洗的衣物多多少少被黄土灰尘沾染,就都掏出来将沙土抖掉。
换了套干净中衣,又坐在床边缝补穿了好多年的破损皂袍。
大母留给她的缝补布料所剩无几,看着手里被缝补过无数次,仍然破破烂烂的皂袍,赵姰忽然放下针线。
起身去另一个箱子前,将里面崭新的皂袍进贤冠拿出。
这套新的朝服,是遣漠北出使那天,和亲使团捎带给她的。
赵姰捧着新朝服许久,当即将旧衣服扔到外面,让人烧了。
次日单于王庭举办宴席。
一来是和亲使团抵达,接风洗尘。
二来,部落王们也都来得差不多,刚好一同接风洗尘。
沐浴更衣后的赵姰,穿着崭新的皂袍进贤冠,腰佩汉剑来到王庭,瞧着面前的中年人,赵姰作揖:“汉使赵姰,见过单于陛下。”
就见中年男人脸色僵硬,还下意识看了眼旁侧的人。
旁侧人问:“你怎么觉得他是单于?”
赵姰道:“他身上有股帝王之气,应该就是单于陛下,是么。”
旁侧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被赵姰称为单于的人怒道:“你认错人了,这位才是单于陛下,而我,是涿邪王。”
赵姰大惊,连忙温和赔笑,作揖道:“实在对不住,在下,有眼无珠,误判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明明是天气晴朗的早晨,被汉使这么一搅合,单于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但又不好发作,哼了一声,转身进了牙帐。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进了宽敞豪华的牙帐中。
坐在左位的涿邪王道:“听闻现在不论是西域还是咱们漠北,还是南边的中原,到处都是大旱洪涝。
庄稼地里颗粒无收,饿肚子的人数不胜数。
说想要吃饱穿暖,那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但听闻昨夜赵侯竟然把衣服都烧了,好好的一件衣服,就那么烧了,赵侯当真是大方。”
阴阳怪气的语气,也让旁边的部落王们憋笑。
方才被刺激了的单于,这会儿也有些解气。
被奚落,赵姰并未动怒。
她说:“涿邪王有所不知,漠北的大旱与中原的大旱不同。
我们中原讲究未雨绸缪,事先准备。
哪怕是灾年,也会有提前储存的粮食来缓解饥荒。
倒是贵国,就真的只剩下听天由命。
明知旱灾雪灾降临,不想着如何保护牛羊马匹不被冻死,反而一心想要南下掠夺,还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涿邪王冷哼:“灾荒年谁能预料到,谁又能阻止?”
赵姰道:“中原不才,上有观测天文,下有木筒测地气。
虽说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总能极大的避免了损失。
而你们一直这般吃绝户的掠夺,不讲究长远未来,只求当下利益。
即便攻入南下,可土地的资源总有枯竭的一天。
到那一日,你们的子孙何去何从,涿邪王你想过么?”
涿邪王面色铁青:“赵侯这次前来,是来教我们做事?”
赵姰笑:“在下可不敢在涿邪王面前班门弄斧。
您的威名在西域数一数二,您的雄才大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西域诸国,可都得样仗着您的鼻息来存活。”
涿邪王的脸色精彩万分,单于也看向涿邪王,涿邪王怎会感受不到陛下的眼神,只是不敢去看,只能愤愤地盯着赵姰。
赵姰没理会,拿起酒樽喝了点马奶酒。
单于看看涿邪王,再看看赵姰,最后绕了一圈,又把目光继续锁在涿邪王身上,久久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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