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四六章 浮云一别终成聚

薄姬岭下的薄姬乡,皆是前朝时自长安迁到此处为薄太后守陵的商贾罪奴,郑纯如今正是被送到了此间的魏家。

魏家在长安时便是富贾之家,迁居至此,仍是此间的大户。而这魏家,正是萧期母亲的母家。

章怀春将将被引进魏家大门,章咏春便迎了出来。姊妹俩虽是别久相逢,却也不过简单叙了两句寒温,章咏春便将章怀春引进了后院郑纯养伤的屋子。

屋内,萧期与那随从阿宽皆守在床边。

见章咏春引来了章怀春,萧期遂起身出内室相迎,面有忧色,沉声对章怀春道:“阿细将郑郎君带回来后,他便一直在发热,人也不大清醒,有时还会哭。”

而思及郑纯身上的那处伤,他只觉难以启齿,只能瞥向了一旁的章咏春。章咏春亦有些难为情,在将章怀春引到郑纯榻边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夜里,阿宽为他简单清理了伤口,为他换衣裳时,发现……发现姊夫那处……伤了……”

章怀春自见到了病榻上的郑纯,整颗心便系在了他身上,未曾听清章咏春在耳边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章咏春清了清嗓子,肃容道,“姊夫的那处……便是男儿身上的那物件坏了,可能要切掉。”

章怀春如闻霹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神色慌乱地凑近去看尚还昏迷不醒的郑纯,手已搭上了他的脉搏。

他的脉弱而细,似一缕即将消失的薄烟。

霞光漫过窗棂落在他眉间发梢,愈发衬得此刻的他好似一件极易破碎的瓷器,她甚而不敢上前拥抱他。

章咏春不忍看她这般伤心悲痛的模样,上前柔声劝道:“阿姊,你还未用过晚膳。姊夫这儿,便让阿宽先守着,你用过晚膳再为姊夫治伤吧。”

章怀春摇头:“我在车上吃了些干粮。”又道,“我要看他那处的伤,只能请你们暂且避一避了。”

“好!”章咏春道,“我们就在外头,阿姊若需人搭把手,便让阿宽进来听用。”

待众人皆出了内室,章怀春方始探入被中解开了郑纯身上的腰带。

她甚而不敢亲眼去查看他的伤势,只能以手作目。他却似有所察觉,即便在昏睡中,也万分警惕,他竟因她的动作蓦地惊得蜷缩了起来,嘴里发出了喃喃一声呓语:“不要……”

章怀春见他似要将自己缩进壳里,只能收回了手。看着掌心沾上的脓血,她的神色也不由变得凝重了起来,慢慢擦拭着掌心的这些脓血污秽。

她从未见过郑纯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实难想象他究竟遭遇了何事,竟将自己弄得满身伤痕,甚而将男儿身上最宝贵的物件也弄得伤痕累累的。

章怀春听不清他的呓语,却见他眼角有泪流出,不觉心如刀割。

然而,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得尽快为他治伤,为他切除那根脓血遍布的男儿物件。

***

山中的夜,月明风清,万籁俱寂。

章怀春为郑纯仔仔细细擦洗了身子,又小心温柔地为他肩背处的鞭伤涂了药膏。看他始终不得舒展的眉头,她又抬手抚上了他的眉心。

“阿姊,你歇歇吧。”章咏春进屋在她身旁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风茄酒的药性还未散,但姊夫的热退了些,明早应会醒过来。你再这般熬下去,他醒来见你为他憔悴如此,怕会内疚自责。”

章怀春笑道:“我要看着他才放心。”又体贴劝道,“该好好歇一歇的是你们。这些日子,你们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萧郎君瞧着愈发消瘦了,你该劝着点他。”

章咏春却小心翼翼询问了一句:“姊夫的事,我们欺瞒了阿姊,阿姊生我们气么?”

“不气。”章怀春摇头,轻轻捉住她的双手,柔柔笑道,“你们替我找到了他,也救出了他,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生气?”

章咏春忽觉眼眶发热,轻轻抱住她的双肩,轻声道:“我们也是途经扬州看望阿父时才知姊夫被斗姆教中的人带走了,为此阿父还将阿伯请下了山。阿伯只让我们继续往雒阳去,途中若是遇上了长吉便跟着他,说是跟着他就能找到姊夫。我本不信的,但因此事又牵涉到了长吉,我与萧期还是一路跟到了这薄姬岭,倒未曾料到竟真让阿细碰到了姊夫。”

这些事,章怀春方才已从萧期口中听说了。只是萧期与她说起斗姆教与仲长吉时,似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只拣了与郑纯有关的告知他,旁的并不愿与她多说。

他说,昨夜薄姬岭上的那场大火,几乎烧光了半个山岭,而起火之地正是曹家女公子的那座清溪别馆,郑纯应就是从那别馆里逃出来的。

而她也是将将知晓,那曹武君竟也是斗姆教徒。若非她建在邙山中的清溪别馆起了火,郑纯也逃不出那间牢笼。

怪道那女公子初次见她时,便对她露出了那样讽刺又挑衅的笑。

想到雒阳城中那些关于曹武君在清溪别馆里蓄养男宠的传闻,章怀春实难想象郑纯在那人手底下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信郑纯的心不曾背叛过她,却实不敢想郑纯与旁的女子颠鸾倒凤的场景。

那血淋淋的半截男儿尘根,似新生在她心上的毒瘤脓疮,每每想起,便令她作呕。

哪怕她对他依旧怀着深深的爱慕与依恋,亦知晓那并非他所愿,却仍是觉得遭到了背叛,无法扼制从心底涌上来的厌恶。

如今,她既盼着他快些醒来,又害怕他醒来后,从他嘴里问出她既想知道的、又不愿面对的一切。

“若是萧郎君也遭人算计失了清白,你会如何?”章怀春面上虽平静,心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只能向章咏春请教。

章咏春本想说要么割了他的命根子,要么将人弃了,但想到这些故作潇洒的话定不是阿姊想听的,及时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道:“阿姊又在自寻烦恼了。姊夫尚未醒过来,你怎知他失了清白?萧期说,他……那处的伤,看着像是被他自己用利器戳伤的,可见他是守住了清白的。不然,那曹武君为何要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的?”又深深叹息道,“阿姊,你其实早便知晓该如何做了。即便姊夫真的失了清白,你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待他,甚而会更紧张他、在意他。你是怕姊夫自己太过在意清白,反而想要离开你。”

听言,章怀春不觉失神,心上迷雾因这番话倏地散开了。

郑纯心似琉璃,持身甚正,若是夫妇之间也做不到忠贞纯洁,他只会厌弃自己。

“阿姊,你可还好?”章咏春见她久不言语,不由十分担心,“你还是去歇着吧。这儿,我让阿宽守着。”

章怀春却固执地摇头:“我要守着他。”

章咏春拗她不过,只得依了她,不免又叹了一口气:“也难怪姊夫出事后,阿父便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找到姊夫前,千万要瞒着你。

“阿父说你遇了事看似冷静,实则心思重,爱胡思乱想;还说你在外大父过世后,整日里虽似个没事人一样,却还是因气郁失畅早产了,姊夫在你平安生下槐序后,都哭成了泪人儿。

“阿姊,你是我至亲至爱的阿姊,我不愿看你总是将苦与痛都独自一人往心里咽。姊夫虽受了磨难,但他又回到了你身边,你莫要自责。这一切,都是那斗姆教徒害的,你要怪便怪那些丧尽天良的无良教徒,不兴将姊夫遭遇的这些苦难往自己身上揽。”

“我并未往自己身上揽。”章怀春无奈道,“你们瞒着我,我也不曾有丝毫的怨言,你也莫要多心。”

“你可莫要哄我!”

“未曾哄你。”章怀春笑着摸了摸她头顶的秀发,轻声向她保证,“我真的未曾胡思乱想。”又催道,“快去歇着吧,不然,萧郎君得过来催你了。”

章咏春见她还能说笑,稍稍放心了些,离去前,却忽在她耳边暧昧笑言:“萧期说,男儿那东西未断尽,还是能行房的。姊夫若是醒了,你好好安抚安抚,莫让他因此生了心结。”

听言,章怀春不由双颊尽赤,羞赧起身亲自将人推了出去,故作不悦地催赶着她:“快走!莫留在这儿说些污我耳的话!”

见这个阿姊终于有了些往日的生气,章咏春也不再留下来惹她厌烦了,笑吟吟地与她作了别。

***

半夜,郑纯是被噩梦惊醒的。

乍然见到章怀春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一心以为自己又落入了另一场梦境里,体内如有火在灼烧,烧得他热血沸腾。

看她撑着头打着盹儿,脚边还落着一卷医书,投射在地上的身影随着烛火的轻轻摇曳而一下一下晃动,他始知,他并不在梦里。

梦里,不会有如此真实动人的场景,更不会有她。

他忽就收回了那只想要触摸她的手,身下的灼热疼痛更是让他混沌的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

他掀开被褥探头去看时,满目震惊,继而又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他就这样看着那处被细细包扎过的地方呆坐着,想伸手触摸,终是无法面对。

这是他早便预料到的结果。

他早便是个废人了。

许是他起身的动作太大,章怀春已是幽幽醒了过来。迷瞪的双目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忽盈满泪光,竟是望着他笑了。

带着泪的笑,有欢欣,更有悲痛。

“斑郎,你何时醒来的?”悬着的心落回到胸腔的这一刻,章怀春眼中的泪终是汹涌而下,所有的猜忌不安、混沌迷茫早已不在,只剩欢喜,以及对他的怜惜。

她抬手将将抚上他苍白的面颊,他似受了惊吓,竟偏开头慌乱躲开了她的手掌。

“斑郎,”章怀春坚持抚上他的脸颊,倾身与他直面相视,柔声问,“我不能碰你么?”

郑纯却避开了她的眼,声若蚊蝇地问了句:“这是何处?”

“萧郎君母亲的母家,薄姬岭下的乡聚。”章怀春回答了他,又轻轻抬起他的脸,再次问道,“斑郎,你看着我——你已不愿让我碰了么?”

“我……”郑纯仍是不敢直视她那双太过宽容温柔的眼睛,良久方道,“我已不干净了,你……不……我不想……不想脏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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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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