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六九章 费尽心机弄聪明

自宜阳公主上雒阳后,曹武君便将寨中的教徒悉数召集了起来,已做好了迎敌守寨的部署安排。

只是,她未曾料到,先来攻寨的竟是朝廷的官兵,带兵的并非是宛县县令那个阘茸货,而是刘睿。

本应在雒阳的人,乍然出现在宛县,曹武君立时意识到自她逃出雒阳后,便是朝廷的一场阴谋。

她不是凭自己本事和那些世家大族的帮助逃脱追捕的。

除那些心怀二心的世家大族之外,朝廷亦想通过她来找到宜阳公主的藏身之处。

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圈套,那卫崧便是不可信的。

曹武君极其能审时度势,知晓仅凭寨中的教徒抵挡不住刘睿带的兵,因此也并不死战坚守这可留可弃的寨子。

好在千枰寨易守难攻,她先前做的那番部署,足够为她带着人马撤离此处争取几日时间,亦能为她拖住朝廷的兵马。

然而,她的人马将将逃至山脚,竟不想那些世家兵马早便埋伏在了此处。

跟随她逃出千枰寨的人马,皆是她准备悄悄潜入雒阳救出宜阳公主的忠实教徒,突被伏兵杀了个措手不及,她不由怒向胆边生,浴血杀出重围,身边跟随的人马竟不到十骑。

逃至淯水边时,只剩下她一人一骑,而她终是被官兵追上了。

她双眼已被血水糊得视人不清,待用衣袖胡乱擦去糊在双目上的血水,她始看清那从人群后驱马向前的人正是刘睿——她的亲亲舅父。

“武君,”刘睿看向曹武君的目光威严中带着几分可惜,“此时束手认罪,我还能为你在天家面前说几分情,留你一命。若你仍是执迷不悟,那我也只能将你就地正法了!”

曹武君鄙笑道:“我可不是那些负恩昧良的世家子弟!凡出卖紫光夫人、背离斗姆元君的人,皆不得好死!舅父别看他们弃暗投明了,其实皆是豺狼之心,可得小心了!”

刘睿皱眉道:“你莫要不识好歹!”

曹武君却嫣然一笑:“此番剿贼,舅父定会加官进爵,甥女再送舅父一场富贵!”说罢,便举剑自刎了。

刘睿大惊失色,忙忙跳下了马。

他想为她止住脖子处的血,那伤口却极深,那血恍若眼前这奔流不息的淯水一般,如何止也止不住。

“别白费劲了……”曹武君气若游丝地笑道,“只要……斗姆教……教义不灭,纵使……纵使母亲已被你们诛杀,她……她也将……英魂永存……她的信众……也是灭不尽的……”

刘睿听她这番话,叹一声:“冥顽不灵!”

***

在三官殿的神台上看到曹武君首级的那一刻,宜阳公主便知这青阳宫是那贱儿专为她设的一张网罟。

眼下,连苍天似也在同她作对,竟落下了一场雨,让元君的神罚不能降临到这宫观里每一个不敬元君的人身上。

三官殿的火还在烧,曹武君的首级已被火舌缠上,她却只是静静看着,神色悲悯地说了句:“愿你抵达‘大圆满’之境,得见元君。”

“你们这些邪教异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真以为死后能‘圆满’?”

一道嘲讽之语伴随着雨声乍然入耳,阵阵穿金裂石的脚步声亦随之纷沓而至,片刻便将岿然不动的宜阳公主围在了三官殿前。

她的身后,徐太后的声音再次从玉辇内传出:“宜阳,你的人皆已伏诛,你亦已是瓮中之鳖,你认罪么?”

宜阳公主不觉失笑,这才缓缓转身,目光似能穿透那重华美帷幕,直直盯着那帷幕后的那道身影道:“有罪的是你们这些愚昧无知、冥顽不化的俗人蠢人,我所行之事皆是在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你还真是顽固不化!”徐太后冷笑道,“你修道多年,当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1],而你反其道而行之,却还想要求得天道庇护,岂非痴人说梦?”

宜阳公主却道:“善当如何?恶又当如何?徐毒妇,你又有何资格在我跟前言善言恶?无知无觉非恶,却能助恶,我诛无知无觉之人,正是在诛恶。而你,才是那个最该诛杀的大恶之人!我虽不能代天道诛杀你,但天道迟早会来收你的!”

徐太后笑道:“我等着那一日。”说着便命身旁的谢苏掀开了玉辇的帷幕。

她的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雨幕,定定看着风雨中手持拂尘、傲然而立的人,心情忽有些复杂。

她与这女人暗中斗了许多年,今日终将她擒拿,她虽觉畅快,心底深处却涌上了一阵悲凉落寞。

早在先帝时,徐太后便察觉到了这女人的野心——是令她也心潮激荡澎湃的野心。

自古以来,虽有临朝称制的后妃,却从未有加冕称帝的女子。而宜阳的昭昭野心似落在她心上的一记惊雷,击碎了她过往的认知。

此刻,她看着风雨中的女子,忽道:“你之身早已尊贵无匹,若能安分守己,又如何会走到今日?你所求的天下大同,便好比那猿猴取月,无知至极!愚蠢至极!哀家若给你活命的机会,你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那大逆不道的事,徒留一世骂名么?”

宜阳公主冷冷笑道:“我何惧骂名?这大汉江山既是我刘氏的,又是传嫡传长,我最年长,这江山就该是我来坐,何必分男女?”

这些皆是在场诸人闻所未闻的言论,宜阳公主的野心胆量,更是这些人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识过的。于这些人而言,这一切是陌生的、荒诞的、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的。

然而,于徐太后而言,却是振聋发聩的。

只是,她并不会像宜阳这般冒失愚蠢。女子一旦露出了这样的野心,那便会成为世人的活靶子,而那些信奉归顺她的教徒,又有几人会真心追随她?

思及此,徐太后不禁笑了:“看来你纵使众叛亲离,也不会悔改。”又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也不同你多费唇舌了,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她招了雷鸣上前,命谢苏将一只锦盒交给他。

“将这里头的药给宜阳公主服下,”她笑道,“我要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才能安心。”

***

三官殿前的爆炸与火情并未波及到青阳宫后院。徐太后回到安置熹宁帝与章叹春的后院时,只觉皇帝那双看向她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小驹儿,去旁的静室坐一坐,我同皇帝说几句话。”徐太后入席后便对章叹春道。

章叹春仍未从青阳宫的变故里缓过神,知晓青阳宫的变故皆是太后的谋划,她对太后更多了几分忌惮畏惧之心。

为了诱宜阳公主入彀中,成功诛杀宜阳公主,这青阳宫道士的命,在她这位姨母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哪怕她对自己说话时慈眉善目的,她却总觉这张面容下全是算计,并无一丝真心。

她心内惴惴,良久才垂眸应了声:“甥女这便去。”

徐太后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是被先前的变故吓坏了,又吩咐谢苏:“让我同皇帝单独说说话,你去陪陪小驹儿。”

谢苏领命离开后,徐太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熹宁帝道:“有什么话问我,直接问便是,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你老母。”

熹宁帝遂敛了目光,沉声问:“卫崧是母后安排在儿臣身边的人?”

“不过是各取所需。”徐太后道,“他心有所求,哀家只是答应会遂他所愿,他便毫不犹豫地背离了宜阳。”

熹宁帝皱眉道:“他所求的,儿臣已满足了他。若是仍有所求,只要不难办,儿臣也会应他,他何须求到母后面前?”

徐太后道:“赦免宜阳那个女公子,算得了什么?他真正所求的,你办不来。”听着茶炉里的水煮沸了,她忽觉口渴了,“谢苏不在,烦请皇帝斟杯茶你老母吃。”

熹宁帝微怔,为她奉上一杯茶,待她吃过茶后,方追问了一句:“他真正所求为何?”

徐太后眼中露出几分促狭笑意,搁下茶盏方始道:“他不止一个阿姊,在卫萝这个亲阿姊之外,还有个表的。”说着便故意顿了一顿,仔细观察着熹宁帝脸上的神情,“说起来,他所求的那个人,亦是你的亲阿妹。”

闻言,熹宁帝陡然坐直了身子,震惊又愤然:“咏春妹妹……她已是萧家妇,母后……母后怎能……母后要拆散多少世间姻缘才肯罢休?”

“你当我爱做拆人姻缘的事?”徐太后被他质问指责的话语也激起了几分怒火,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若非你早些年放任宜阳那逆贼暗中坐大,哀家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要带着这半截已入土的身子来为你收拾烂摊子!你好好一副身子,也能被后宫女人害得留不住子嗣,更是将明家那女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当着哀家的面谋害后妃肚里的子嗣……”

“王明月怀的不是儿臣的孩子。”听及此,熹宁帝忽开口打断了徐太后。

徐太后却道:“在那妖妇逆贼身份暴露前,你的好钿儿要谋害的就是你的子嗣。若日后真有后宫妃嫔怀了龙嗣,她也是敢去谋害的!”

“她知道。”熹宁帝沉沉道,“她早便知道那不是儿臣的孩子,是儿臣没能相信她的话。她才出手想替儿臣除掉那孩子。”

徐太后却不以为然。

熹宁帝却转口问:“章小侯爷与萧如年至今也未寻到咏春妹妹的踪迹,母后究竟将人藏在了何处?卫崧又去了何处?”

徐太后道:“他答应过哀家,只要哀家能遂他所愿,待哀家诛杀宜阳后,他便会带着他的两个阿姊离开雒阳,此生都不会再踏入我大汉的疆土。祈福仪式结束后,他便离开雒阳了,应是会往西域去,你这时候派人去追,没准还能追上。”

听闻,熹宁帝立时起身出了静室,命令静室外的羽林卫:“去将寻人的萧侍中与章小侯爷找回来,说朕这儿有了二女公子的踪迹,让他二人速回!”

几名羽林卫去后,他并未回到静室,只是站在这雨雪纷飞的庭院中,怅惘望着头顶那片阴沉沉的天。

寒风里,他看到章怀春冒着雨雪、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了这院中。

“妹妹不是已回城了么?”熹宁帝惊问,“怎又回来了?”

章怀春默默注视他良久,瞥见他身后那扇紧闭的屋门忽被人打开了,那门后顿时露出了徐太后的脸。

她只觉心口一紧,既庆幸这人还活着,又害怕这人还活着。

她将目光从太后脸上收了回来,这才想起向熹宁帝行礼。

“臣女来见太后。”

注释[1]: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出自老子《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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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六九章 费尽心机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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