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前缘难续新缘断

章怀春已有许多年不曾梦到入宫侍疾那些年的故人故事了。

曾经,那堵宫墙埋葬了她将近三年的年少时光。

她自幼虽不算愚笨,在读书习文一事上,却似个榆木脑袋。一篇简单的诗词文章,小她两岁的二妹妹读过两遍后,便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而她却要花费一个时辰才能记住,且还背得颠三倒四的。

为此,她的手心也没少挨阿父的藤条,若非阿母发现她的天赋在本草方剂上,她也许真的会认为自己就是只呆头鹅。

她不明白,世间才貌双绝的女子多如牛毛,她一个于诗书文墨上不开窍的愚笨之人,为何偏偏入了太后的眼?若是为着与阿母之间的姊妹情分,阿母膝下又不止她一个女儿,她家里那个诗琴书画样样精通、文静内敛、端方稳重的二女公子,无疑是皇后的最好人选,太后那双见识过无数女子的慧眼又怎会看不清?

她入宫侍疾太后时,徐太后曾指派了一位姓谢的学事史[1]到她身边,让她跟着这位学事史学礼仪、习诗书。许是她天性愚笨,于学书一事上可谓是根朽木,那些诗文经赋常常是看过便忘,谢学事史更是常常为此头疼不已,没少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起此事。

因着读书习文一事,她少不了要被那位严苛的太后训诫,被罚抄书也是家常便饭;若不能按时完成抄书任务,太后甚至会亲自动手打她手心。

而太后所做这一切的背后,只为将她培养成一位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皇后。

年幼的她并不知“皇后”这重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却因为那些繁琐的礼仪规矩愈发抵触成为所谓的“皇后”,又屡次在受罚挨打之后跑到皇帝表兄跟前诉苦,泪眼婆娑地请求他放自己出宫回家与家人团聚。

那时,熹宁帝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帝王,不敢违背太后的旨意,试图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温声规诫她:“妹妹不想成为我的皇后么?成了皇后,你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这后宫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上林苑的珍奇异兽可供你赏玩,太医署的珍馐美味也可任你品尝。至于母后给你定下的那些读书任务,我会请求母后让你每日少学一些。”

章怀春不为所动,缓缓摇头,坚持道:“我想回家,我想念我阿父阿母。”

许是她清澈双眸里流露出的伤心落寞之色让熹宁帝软了心肠,他没再劝她留下来做皇后,只道:“我会与母后说一说的。”

章怀春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太后放她出宫的,只要想到可以离开这牢笼似的皇宫与家人团聚,她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余的人和事。

她九岁被召入宫侍疾,在这深宫后院里蹉跎了将近三年的岁月,一朝离宫,她在欢喜激动之余,却对这深宫里的人生出了一丝难过不舍之情。

离宫之日,护送着她的车马人从走的是南北二宫的朱雀门,前有金吾卫开道,后有帝王车辇跟随相送,她头一回见识到了皇家仪仗原来是这般声势浩大,让她一时间风光无匹,也大开了眼界。

熹宁帝的车辇一直送她出了雒阳城外,临别前,他才从随侍宦官的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锦盒内是一枚玉质青黄的兽面开口玉环。

熹宁帝将锦盒托至她面前,眼含期待,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这枚玉环是玉珏的阳面,今赠与妹妹,阴面我留着。一阴一阳,双玉为珏,而琴瑟从珏,盼来日玉合琴瑟鸣。”

她不知他那句“玉合琴瑟鸣”有何深意,只当这玉环是件寻常礼物,没有多想便接受了这份临别赠礼。

这些年,这枚玉环被她好好地珍藏着,而随着年岁渐长,她也渐渐明白了那句“盼来日玉合琴瑟鸣”究竟是何意。

玉合琴瑟鸣,当是阴阳和合而成夫妇,夫妇好合如鼓琴瑟。

她那时不懂其中深意,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那玉的赠与,便是应了皇帝表兄含蓄委婉的求娶之意。

然而,那毕竟是年少时的许诺,皇帝表兄应早已忘了。

***

侯府中大女公子要招婿入赘的消息传开后,徐知春也请了媒人替她好好相看合适的人家。她对这夫婿的要求并不高,不看门第,只看那儿郎的品行样貌;只要那儿郎身家清白、模样周正、品行端正,无吃喝嫖赌等不良嗜好,便堪为大女公子夫婿。

这要求看似不高,媒婆却也知晓这样的儿郎万分难求。若是家境好一些的儿郎,哪个不会去嫖?家境差一些的儿郎,又有几个模样品行都好的?

媒婆觉着这是件难办的差事,无奈侯府给了丰厚的报酬,她舍不得那些银钱,便接了这门差事。

然而,没过半月,这媒婆便来到了侯府,在徐知春跟前苦苦哀求:“你家大女公子的姻缘怕是做不成了!为了老身家人的身家性命,老身情愿归还您之前赏赐的银钱,这媒却是万万做不得!”

徐知春若有所悟,也不为难这媒婆,笑道:“这几日还是辛苦您了,那些银钱您便收着吧,往后还有麻烦您的时候。”

媒婆自是感激不尽,谢过后便离开了侯府,走前还犹自不解,暗自嘀咕道:“这些贵人们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世间多少女子妄想入宫做皇后,这家大女公子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就这般不识时务,偏要招个小门小户的夫婿呢?”

这些日子,她也替这家大女公子细细相看了几户人家的儿郎,却总会受到莫名其妙的警告威胁,城中其他媒人也无一例外受到了这样那样的警告威胁,说什么她们这些人若是胆敢替侯府大女公子做媒说亲,便是藐视皇权天威,其罪可诛。

她们这些人皆知晓侯府的那位女君与宫中太后、皇帝的关系,怎会不知这道警告是出自谁人之意呢?

***

媒婆来时,章怀春一直躲在围屏后面,那人虽未明说反悔的缘由,她却猜到了。

她在徐知春面前席地而坐,望着垂眸深思的阿母,轻声问了一句:“是姨母威胁了那些媒人,要断我姻缘么?”

徐知春抬眸,头回觉得自己无用,竟连女儿的婚事也不能自己主张。

“这天下,谁人敢与天家争女人呢?”章怀春颓然道,“阿母无须为难,若这就是女儿的命,入宫并无不可。只是,这守家尽孝的重担便落在了妹妹们身上,就怕这份担子会耽误了她们的好姻缘。”

徐知春却道:“事情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郑家的那对母子也在此住了些时日,你觉着郑家郎君如何?”

听言,章怀春霎时红了脸,心似鹿撞,支吾着不肯言。

徐知春是过来人,又最是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她这般情态,便已知晓这个女儿的心思。她也无须她言语表态,由衷道:“你阿父其实早已有招他为婿的念头,说他有君子之操,博通经籍,有大才,若非为了他体弱多病的生母能有个安身之所,他也不会寄居于侯府门下仰人鼻息而活。这样朗艳独绝的儿郎,让他入赘为婿,实则委屈了他。

“我观察了他这些日子,发现他确如你阿父所说的那般,是个柔嘉孝顺、斯文有礼的君子,可托终身。若你有意,我便替你求来。”

章怀春怔愣片刻,而后道:“女儿不愿挟恩图报,不想他是因受恩于我们才应下这门亲事,这样会让女儿愧疚一辈子。所幸还有一年的时间,女儿想试试他的心意,若他无意,女儿情愿入宫。”

徐知春沉默不语,目光深深地看着这个女儿,忽道:“后宫凶险,帝心难测,心不狠难以立足。你从你外大父那儿学的是救人性命的岐黄之术,深宫却是个能将人逼成刽子手的阎罗殿,阿母不想你步你姨母后尘。怀春,阿母不会让你入宫的。”

章怀春知晓阿母这句话的深意。她的阿母虽温婉和善,偶尔行事却也不容人置喙,显得有些独断专行。

她知晓后宫凶险,也耳闻过姨母入主后宫的经历事迹,却并不觉得这是阿母一心反对她入宫的缘由。

“阿母为何不愿我入宫?”

徐知春秀眉轻蹙,轻声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么?后宫凶险,以你的心性手段,无法安然立足。”

章怀春不信这是真正的理由,不死心地追问:“我知晓后宫凶险,但我入宫便是皇后,后宫以我为尊,又有皇帝表兄的庇护,谁敢谋害我?”

徐知春叹息道:“伴君如伴虎,帝王最是薄情多疑,指望凭借天家的宠爱在后宫生存,好似痴人说梦。入宫的事,你不许再提起了。不管你姨母如何阻扰我为你招婿,我总能替你招来一个夫婿。你若真对郑家郎君有意,这一年的时间里,你便多与他相处相处,看看他是否值得你托付终生。”

话已至此,章怀春也不好再寻根究底,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准备退下。

甫一起身,阿母忽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上巳节将至,你今年既然在家,那便带上咏春随你堂嫂去娘娘庙里求求姻缘吧。”

章怀春垂眸道:“上巳那日,舅父的医馆要在沅水河畔赠香施药,外大父也会去义诊,我得去帮忙。”

徐知春道:“我听你舅父说了,医馆只在那儿义诊半日,午后再去正好能赶上娘娘庙里的祭祀大典。我会让你阿兄将郑郎君也带去,你莫要错过了这样好的时机。”

注释[1]:中宫学事史,女官名,汉代所设,掌教授后妃礼仪文学众事。

五一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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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前缘难续新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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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怀春
连载中谢不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