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郑纯病酒害病的缘故,章怀春这夜仍是留在了西跨院。既是事出有因,章咏春自是不会强求,探望过后便与一同前来的章茆一道儿出了西跨院。
在院门外见到仍未离去的萧期,章咏春便想起了滴翠亭中的不欢而散。她本想视而不见,无奈身旁还跟着阿兄,她不能失了礼数,端端正正与月色下长身而立的郎君行了一礼。
萧期还礼不迭,俨然是个气宇轩昂、容止端方的好儿郎,不见一丝风流轻佻。
章咏春腹诽不已,又听他道:“夜深了,萧某不便在此叨扰,这便告辞了。萧某明日一早便得启程回雒阳,今日也便算是辞行了,已是来不及去辞贵府女君,还请世子与女公子能代萧某向女君多多致意,感激不尽!”
听闻他即将返回京雒,章咏春胸口好似松了一口气,心中虽欢喜,面上却不显,有礼有节地道:“萧郎君一路保重。”
萧期分明从她的神色间窥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心上如覆寒霜,不再多说什么,便再次拱手与章茆作别。
章茆也觉章咏春对萧期这个未来夫婿的态度忒冷淡了些,内心有几分不忍,叹息一声,道:“我送送萧郎君。”
萧期并未拒绝,却是在章茆抬脚之际,以极轻极快的口吻在章咏春头顶说:“女公子赠与萧某的珍珠,萧某收下了,待来日再回礼。”
“珍珠?”章咏春听得满头雾水,低声询问,“我何时……”
萧期目光往她那遮住双脚的裙摆上扫了一眼,只笑道:“女公子,后会有期。”言罢便追上了前头的章茆。
直至他与章茆的身影入了那片柿园,章咏春始将左右脚先后从裙摆里伸了出来,那原本缀着珍珠的右鞋分明少了那颗最大的珠子。
她猜到定是当时在滴翠亭中教训那郎君时不慎遗落的,却不想竟被那人捡到了。
而那人真乃无耻至极,不但未将拾到的珠子归还于她,竟还厚颜无耻地将其当作是她赠与他的。
这双明珠履本是她最爱的鞋子,眼下再看,她只觉碍眼,发誓再也不穿这双鞋了。
***
萧期自是不知章咏春的心思决断,被章茆送出永宁巷后,便不再让其相送。
章茆也不坚持,分别时,却郑重道:“你与二妹妹的婚事虽是正式定下了,但我对萧郎君其实还有些不放心,心中尚有疑虑,萧郎君能如实回答我么?”
萧期遂正色道:“世子但问无妨,萧某绝不隐瞒。”
他神色坦荡,章茆也便不与他绕弯子,直言道:“我听闻萧郎君与宜阳公主膝下的女公子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宜阳公主先前劫掳二妹妹,实则也是想要坏了我们两家的亲事,招你为婿,而那女公子也甚是倾慕你,萧郎君对她又是怎样的心思呢?”
萧期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严肃地询问这等私事,笑问:“世子既然听信了传言,对萧某起了疑心,萧某若说与那女公子是清白的,你会信么?”
章茆微怔,更觉这郎君狡猾,但也不再追问此事,只低声警告道:“你最好是清白的!不然,纵使这门婚事背后有天家的圣旨,我抗旨也要搅黄你与二妹妹的亲事!”
萧期早便知晓这位章世子不是好惹的主儿,这番警告已是狠狠震慑到了他。而他更不愿章世子因误会真的坏了他的姻缘,遂正色道:“世子尽可放心,萧某不会辜负贵府二女公子的。”
章茆即便仍未彻底放下心,但他既然做出了承诺,也不再为难他,客气道:“那我便不送了。萧郎君此去雒阳务必小心在意,我们来日再会!”
萧期亦客气道:“再会。”
***
因病酒,郑纯不但浑身生了红斑,更是咳嗽不止。
章怀春喂他喝了药,见他总是控制不住要去抓挠四肢肩背,难得对他疾言厉色:“你莫挠,越挠越痒!”
再次见识到他饮酒后的病症,章怀春也知晓他沾不得酒水,一面为他擦洗身子,一面严肃叮嘱他:“你病酒病得厉害,日后莫再沾酒水了。”
郑纯从未见过她这般脸色,不敢不应:“我记住了,你莫生气。”
章怀春脸色稍霁,终是露齿:“好好趴着吧,我为你敷几帖清凉膏。若身上仍痒得厉害,莫挠,唤我一声儿,我都在。”
郑纯却不愿她为自己的身子忙前忙后,更担心自己的咳声会扰了她的睡眠,便道:“你今夜本是要去二女公子那儿歇息的,你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不会乱挠乱抓,你去一庭芳吧。”
“你赶我走?”章怀春能洞察他这番话背后的心思,故作不悦地道,“斑郎不愿我留下来么?”
郑纯生怕她误解了自己的心意,慌忙解释道:“我是担心我的咳嗽会吵到了你,并非是在催赶你。”
而他一着急,便又开始伏床咳嗽起来。
章怀春忙递了一盏蜂蜜水至他嘴边,蹙眉低叹:“我不放心你,待你身子好了,我再回一庭芳多住些时日吧。”
郑纯一听她竟打算在一庭芳长住,心中竟有些委屈落寞,却并未说什么。
他披衣而起,道:“你把灯熄了歇下吧,我去书室……”
“不,”章怀春按住他的肩,笑道,“我不嫌你吵,你安心睡下,我就在一旁的榻上将就一宿。”
“可是……”
“可是什么?”章怀春再次打断了他,眉眼处露出了几分伤色,叹息道,“这段时日,你在那儿歇得还不够么?斑郎,你我已是夫妻,本应互相体谅扶持,你怎还同我这般客气?”
郑纯明了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应是怪他为文集一事忽略冷落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有愧,更生出了无限的柔情,起身将人揽进怀里,低低请求道:“不要睡榻了。你既不嫌我吵,那便睡我身侧吧。”
他的怀抱滚烫炙热,敞开的衣领下可见他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红斑,好似红梅落雪间,竟有几分幽艳之色。
章怀春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脖颈下的红斑,指腹轻抚,抬眸柔声问他:“还痒么?”
“得你医治得及时,已好了许多。”
许是有些日子未曾与她同床共枕,如今温香软玉在怀,她指尖的触摸更是那燎原的火,使他发热发烫的身子更觉热浪袭身。
他轻轻抓起那只停留在胸口处的手,将其举至唇边,落下小心又虔诚的一吻。
见章怀春丝毫不抗拒,甚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笑,他不再犹豫,一弯腰便将人打横抱起,将其送入了那团锦被中。
章怀春本深陷在他那能溺死人的温柔眼波里,直至被他抱上床榻,方知他的意图。
“斑郎!”她抓住他撑在她两侧的双臂,劝道,“你病酒,酒气尚未散,不可行房!”
“不行房……”郑纯眼眸下是汹涌的**,俯下脸,克制地轻吻她眉心,“我只是想与你这般亲近,以慰相思之情,不会乱来的。”
章怀春尚未明白他口中的“亲近”究竟为哪般,他的唇便压了下来。从小心试探到大胆出击,大有一发不可收之势。
章怀春却知他于此事上向来克制守礼,既是说了不会乱来,便不会将她的担忧顾虑置之不顾。
耳鬓厮磨间,他极尽温存之态,仅是点到即止的抚摸亲吻,便轻而易举抚平了她这几日夜夜孤枕到天明的怨气。
章怀春知他是在讨好取悦自己,察觉到是自己方才的言语态度使他负疚于心。
思及此,她愈发怜惜他,轻抚他泛红的面颊,柔声道:“你无需这般委屈自己服侍我。这段时日,你我虽不曾如最初那般同床共寝,我却不曾怨怪过你,你如此猜疑于我,反倒惹我伤心。”
郑纯哑声问:“当真不曾怨我气我?”
章怀春摇头:“不曾。”
郑纯知晓她是个胸襟宽怀的,自是信她言辞。然而,她愈是如此宽容体贴,他愈是惶恐不安,好似自己于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若是他真为了文集一事而长久冷落了她,她应也不会同他置气吧。
这一刻,他又不禁开始怀疑,她招他为婿,究竟是真的心悦于他,还是只是想借他之身为侯府延续香火?
若她诞下了孩子,她是否会像宜阳公主舍弃舅父一般,会毫无留恋地舍弃他?
这般想着,他的手掌已是覆上了她的肚腹,暗沉沉的眼眸似两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他害怕这里头会孕出两人的孩子。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令他心惊胆颤,让他头一回窥视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自私与卑劣可耻,愈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
“郑纯?”章怀春不知面前的郎君为何变得低沉颓靡了,抬手扶起他的脸庞时,竟发现他已流了满脸的泪,“郑纯,你……怎么了?”
郑纯抬手捂住了脸,蜷缩着身子钻进了她怀中,久久地抱着她的腰身不肯松手。她的怀抱能抚慰他内心的茫然痛苦,即使身处暗无天日的地狱,也能让他见天光。
只要她肯施舍自己一丝怜惜关爱,他便知足了。
最后,他在她怀里说了一句:“怀儿,我将心都给了你,请你不要辜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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