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存仁唯唯诺诺点头应声,起身欲将人送出门,却被姜夫人制止了。
“不必送了,回屋上药吧。”
听言,阎存仁只得止住了步伐,目送着姜夫人出了千秋雪,方始转回到了书斋内。
左脸肿胀疼痛,他却毫不在意,似一株枯木静坐于书案前,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至金琇莹遣晴河来此催他回房,他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躯,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你先去,我就来。”
而晴河见他脸上有伤,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回房后将他左脸受伤一事与金琇莹说了。
金琇莹久久无言,既疑惑姜夫人对待阎存仁的态度,又心疼阎存仁遭受的这一切,良久方道:“去准备热水和消肿化瘀的药膏吧。”
***
阎存仁并不愿这般模样去见金琇莹,更不愿搜肠刮肚地寻各种理由向她解释脸伤的由来。然而,同处一个屋檐下,脸上的肿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他躲不过去,只能在金琇莹再次遣晴河来催他时,郁郁寡欢地回了厢房。
好在金琇莹并未过问他的伤情,只是满脸关切心疼地为他敷脸上药,一对泫然欲泣的眼眸里涌动着脉脉春情,让他不敢直视。
母亲说得对,他这样龌龊不堪的人,不配拥有如此简单纯粹的关心爱护。
任母亲如何责罚打骂,他都不曾掉过一滴泪。此刻,在面对金琇莹这颗晶莹剔透的心时,他的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渐渐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金琇莹被他的眼泪吓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切切问:“阎郎,你怎的了?”
她愈是如此宽容和善,阎存仁愈是愧疚难安,倒情愿她能似往常那般闹一闹。
这一刻,他甚至想要将自己曾做下的下作事向她和盘托出,却害怕她会因此而嫌恶厌憎他,最后离他而去。
他的心曾困于泥沼,并非如外头传诵的那般高洁雅正、磊落光明,反而污浊不堪、卑劣可耻。她的闯入似春风撞开了他的心怀,让他见了春光。
他贪慕她给予的这片春光,渴求她的爱慕真心,想要留住她。
他抬手抚上她的肚腹,忽埋首其上呜呜咽咽地哭泣着,一遍又一遍地忏悔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孩子的事,我不是成心的……我不知道……对不住……”
金琇莹道:“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怪我不听劝贪嘴偷吃了许多那团子。”言及此,她不禁悲从心来,眨了眨眼,泪水便再次模糊了双眼,“阎郎,你莫哭!莫哭!你这般哭,我便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阎存仁才艰难止住了泪水,抬眸望向金琇莹,忽道:“琇莹,我们离开阎家、离开侯国,寻一处无人识得我们的地方生活吧?”
金琇莹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如此叛逆的话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担忧慌张,收泪正色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父亲早逝,大父已是年衰岁暮,况有寡母在堂、兄弟在侧,你若是弃门而逃,且不论世人会如何看你,你家族之人怕是会视你为不肖子孙,轻则鞭笞训诫于你,重则怕是要将你逐出家门、从族谱里除名出籍。
“阎郎,我不愿你背弃祖宗,乃至声名受损、遭人非议。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若不愿待在阎家,何不自立门户,何必要逃要躲呢?”
阎存仁道:“自立门户没你想得那般容易。即便族里人同意了,大父与母亲也不会放我离开的。若是弟弟能上进些,肯专心读书治学传承家风……可他已被母亲娇惯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担不起这份重责。”
金琇莹虽知他想要逃离阎家是因母子不和,却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不由对他今日这番反常的举止生出了几分疑心,更为他至今也不肯向她敞开心扉而怀有一丝怨念,满腔柔情瞬间化作了一肚子的愤恨。
“你为何想要带我逃离阎家?”她闷闷不乐地道,“阎存仁,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文人士大夫提起阎家大公子,无不称一句‘阎郎之才,滔滔如江河之不息;阎郎之贤,昭昭似日月之永明’。在外,你是郡中令人称道的‘文公子’‘贤君子’;在内,你更是阎家令人赞不绝口的孝子贤孙,你已做得这般好了,君姑为何处处为难你呢?她这回打你,真是为了孩子的事么?”
面对她的连声质问,阎存仁瞬间打消了向她和盘托出的念头,慌张捂住了她的嘴,拧着眉头似责怪似提醒道:“她是母亲,教训责骂儿孙,是儿孙的福气,你不可妄议。”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道,“方才是我失态了,你莫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你总是这样……”金琇莹委屈悲愤,“从不曾将我当成你的家人妻子,至今也与我隔着肚皮隔着心,话说一半留一半!你要藏着掖着,那便藏着掖着,我也不想再去过问了!明日,你让我阿母将我接回去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阎存仁知晓这是她的气话,却不想两人的事又闹到了两家人面前,只能耐心哄着她:“琇莹,我并非与你隔着肚皮隔着心,只是有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起,又怕你知晓了母亲不待见我的缘由,会对我这个人失望。你若真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你不可在母亲跟前提起,好么?”
一听他松了口,金琇莹顿时回嗔作喜,连连点头应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阎存仁心底仍有些犹疑,但为了将她留住,只能坦白道:“父亲生前,我做过荒唐事,父亲是被我气得病发而亡的,是我让母亲没了丈夫、弟弟没了父亲、大父没了儿子……我既犯下了这般罪孽,便该承受母亲的怨恨打骂。”
金琇莹怔住了。
“你做了什么荒唐事?”金琇莹好奇且疑惑,“你父亲生前是个挺随和仁厚的人,总是笑呵呵的,你怎会将你父亲气得病发而亡?”
阎存仁却不愿再多说,垂着眼眸闭口不语,整个人低迷颓丧得让金琇莹不忍再寻根究底。
她心疼地将人抱入怀中,笑着道:“你不愿说便不说了,我也不再问了。阎郎,我不管你过去曾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荒唐事,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我的阎郎啊,虽古板无趣,有些时候甚而很不通情理,却是天上地下最温柔体贴的郎君!”
“你真不在意我曾做下的荒唐事?”阎存仁抬头,忐忑问,“会对我不离不弃么?”
金琇莹见他如此眷恋自己,欢喜地直点头:“君不离,我不弃。”
她眼中的光似潋滟春光,能勾魂摄魄,晃得他心醉神迷,动情之际,已是倾身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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