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做神也好，做猫也好，都不要太认真，尤其是认真到把命搭进去，不值当。
虽然这么想多少有点不道德，但还好那只叫鸾雀的鸟受伤了，这结界不太行，不然三栗今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
鸾雀幻影不识得自家主子，这山神令却还是知道自己主人是谁的，拼死闯进结界的三栗赌赢了，山神令的神息护住了她们，并护住了南山的神灵。
三栗舔毛，问：“你还好吧？”
铃铛里传来南山虚弱的声音：“谢谢。”
“你救人，我救你，大家互相帮助嘛，谢谢你出手相助。”
南山摇头，又意识到三栗看不见，于是出声：“应该的。”
上神和地仙不一样，作为地仙，三栗虽也受人类供奉，修灵成仙，但它的能力有限，也可直接接触人类，若有地仙为祸，它们和妖灵一样，御灵师或者法师是可以直接捉杀的，就是有点麻烦，有人能管的情况下，天道不管。
上神不同，她们灵力来源于世间万物，即便没有人类供奉，也有世间其它生灵信仰，所以，她们的灵力永不枯竭，牵涉甚广，一旦她们插手人间事，那必会引发一系列的后果，这不是脆弱的人类可以承受的，所以天道不允。
南山以如今神灵仅有的灵力强行修改人类的行驶路线，引他们去河边，并直接祛除少年身上的水鬼，已经过了界限，她的状况本就危险，今天更是差点神灵消散。
山神殿外，那颗柳叶长青从未凋零的柳树，叶子已经开始枯黄了。
“那少年……”南山声音低沉，透着悲伤。
三栗：“他已经存了死心，不管救多少次，最后结果都一样。”
可令三栗生气的是，为什么已经存了死心的人，会想要拖救他的人一起死，若不是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水鬼上不了身，若不是他这心思强烈，水鬼不会得到那么大的能量，它都驱不散它。
有些人，真比鬼还可怕。
王湘是镇山高中重点班的班主任，他曾经有一个得意门生，成绩从未出过前三，竞赛也总是拿奖，为他挣了不少光。
但那个小孩儿心理出了问题。
他家庭不太好，两个姐姐已经嫁人，父母年迈，其实从年龄判断，小孩儿就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世，他已经高三了，以他的成绩，所有人都能肯定他会考入最顶尖的学府，他自己也知道。
虽然家里贫穷，但他有希望。
可离高考还有最后六个月的时候，他父亲查出了食道癌，平日里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孩儿更加沉默，王湘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找这小孩儿谈过很多次话，跟他聊未来，谈希望，他想要他明白，他的未来是康庄大道，他的能力会让他前程似锦，可能是他找错了方法，孩子并不愿意跟他深聊。
直到下学期开学的前一天深夜，他收到了孩子的信息，“老师，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因为第二天开学，王湘要早起，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他睡得很早，等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忙着开学的事情，早上起来也没来得及打开聊天软件。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他就感觉不对劲，骑上车就往小孩儿家里赶，到的时候家里人已经乱作一团，小孩儿不见了。
母亲说，大清早他神色平静，还吃了一口她做的饺子，说着好吃，自己先出去走走，回来再吃饭，结果再也没回来。
最后家里人是在家附近的河边找到了他的鞋子和外套，它们整整齐齐的摆在河边，旁边还放着一部手机。
家人在手机里除了发现他给老师发的那条消息外，再没其他信息。
突然失去的儿子和即将要失去的丈夫让女人崩溃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自己，只能抓着王湘的领口一声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回复儿子的消息，也许这样她儿子就不会死。
不止是女人，王湘自己也这么想，如何那天晚上他没睡那么早，如何那天他手机不是静音，如果他及时看到消息并回复开导他，那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他谁都没发消息，只发给了他，这消息，是不是他最后的求助？没有等到回复的他那天晚上又是怎么度过的？
小孩儿可能拿着手机在床上躺了一夜未眠，然后早起洗漱，跟家人谈话，吃了一口饺子，神色平静地说自己出门散散步……
岸边的衣服摆放整齐，跳下去的时候却又决绝，他甚至不是溺亡，而是窒息，河底的淤泥堵住了他的口鼻，将他打捞上来的人们说，他看起来没有一丝挣扎。
他该是多平静，而又绝望。
王湘的手机再也没有静音过，半夜十二点会突然惊醒查看手机有没有消息，他时不时就要去河边走走，甚至耽误了正常上课，他的妻子受不了，学校也找他谈了很多次话，可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人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嘴巴张开又闭合，声音从他耳边穿过，划走，而他只能沉默不语，像当初那个小孩儿一样。
再一次走往河边的路上，一个喝醉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撞到了他，并硬生生压过了他的腿，然后摩托歪歪扭扭开走了，王湘一个人躺在地上，没有呼救，也没喊痛，就那么躺在那里。
“喵~”
王湘扭头，一只带着铃铛的猫就在不远处，看向他的琥珀色瞳孔闪着光亮，头顶的那三根白毛格外显眼。
它走过来，嗅了嗅他的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不疼了，其实好像本来就不疼。
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只猫，就在这附近，男孩儿喂过，还指给他看，“老师，我看它头顶的毛挺特别的，就叫它三栗了。”
“你经常来喂它？”
“也不是，上学路上遇到了就喂一下，遇不到就算了。”
男生摸着三栗的毛，这猫也亲人，任由他摸。
王湘又想起来了，男孩儿跟他说过，“老师，三栗不见了。”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喃喃低问，像是在问猫，又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别人。
“你去哪儿了？他找了你很久，没找到……”
三栗在做猫之前，做过老鼠，也不是它想做老鼠，就是机缘巧合，它没得选，因为种族问题，它讨厌这只头顶三根白毛的狸花猫，食物链压制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地仙也不行。
还好这土地龛是它的地盘，这只讨厌的猫进不来，小老鼠咬着馒头，晃着脖子上的铃铛，看着外面的猫无能狂怒。
没有教化的畜生，真讨厌。
“三栗！”
不远处，一个高中生挥着手喊它，白猫蹭一下就窜了出去。
呵，不就一只猫吗？有什么好的？前天一个小姑娘喂，今天又来一个小伙子，就猫值得喂，老鼠就没鼠权了是吗？
本来还在得意的地仙气呼呼地扔下馒头，脖子上的小铃铛“铛啷啷”地响，它趴在土地龛的门边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猫，好不和谐。
眼不见心不烦，又瞟了一眼，地仙转身回去睡觉。
又有人喊三栗了，声音跟之前听到的不同，带着些低沉的蛊惑，地仙睁开眼，外面的猫果然跑开了。
呵，傻猫。
可这次的猫叫不太一样，突然的凄厉惊到了地仙，它连忙起身出了土地龛，顺着猫叫声追了过去，只见三栗被绳子吊了起来，地上有根被咬了一半的火腿肠。
周围围着几个男孩儿，其中一个男孩儿手里拿着的打火机正跳动着火苗。
他每每靠近一点，都会引来三栗的惨叫。
“铭哥……要不算了？”可能是猫叫太过凄惨，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转头看向旁边的另一个男生。
那男生环手抱胸，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年纪不大，通身的桀骜与阴冷却无法让人忽视，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算了？”
苏辰铭抬手露出手背，“那这个怎么说？”
刚刚用绳子绑猫的时候，他被这只猫抓伤了。
“楚欢愉不是老来喂这猫吗？下次让她来给这猫收收尸，你要不行就让戴訾来，他可是这方面的好手。”
旁边另一个男生似是早就在等这句话，兴奋地抢过打火机推开了那个男孩儿，“起开，一只猫都怕，废物！”
猫叫一声比一声凄惨，旁边的笑声却一声比一声兴奋，地仙皱眉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不，这群畜生。
猫吃老鼠是天性，但猫虐老鼠是残忍，人虐猫，也同样。
它需要做些什么。
地仙本意不过是想给这群小孩儿一点教训，不会伤害他们，可没想到，苏辰铭身上有咒术护体，它的法术不仅没近苏辰铭的身，还加倍反弹了回来，只一瞬间，它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那群男孩儿早已经不见踪影，不远处的地上，那只猫已经没了气息，地仙气的浑身发抖，它们不单单只是最开始的拿火去烧白猫的毛，这只猫，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浑身焦黑，血肉模糊……
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怎么就能恶毒到这种地步？而如此恶毒的人，又怎么会有上神的护身法术？
它救不了这只猫，而被法术加倍反弹的这具身体，好像也有点问题……
夜已经深了，没有人发现，树林的深处，一具被烧焦的猫的尸体突然泛起了白光，烧焦的黑色逐渐褪去，露出原本发亮的白毛，柔顺又温暖，琥珀色的瞳孔开始有了点点亮光，很久之后，一声柔弱的猫叫在林中响起。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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