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这庙是非进不可了。
陆明意微眯了眼眸，伸手攥住‘谢霜风’的手腕：“你说人在庙里就在庙里？刚才还想用他的模样骗我，你的话，我可不信。”
温和的嗓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谢霜风’惊恐地看过来，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往后退。
可陆明意哪会给他机会，紧紧地钳制住他的手，直到周围的皮肤浮现出一圈不属于活人的苍白色。
‘谢霜风’木然抬起眼，犹豫了两秒，放弃挣扎：“不能进，我不能进这里面，把她的庙弄脏了，她会不高兴的。”
“她？”陆明意垂眸看着落在‘谢霜风’腕上的手指，指尖染上了一点红色，应当是刚才触碰红灯笼时留下的痕迹，思忖两秒，他真诚地抬头望着老人，“你说的是棺材里的那个女煞？”
＊
谢霜风刻意走在最前方，保持着与陆明意的距离，雾气越来越浓重，铺天盖地遮蔽视野，到处都静悄悄的。
渐渐的，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思索了两秒，他从灵袋摸出一道照明符，尝试着回头。
雾气中隐约能看出一道身影，绣着银杏金纹的红袍鲜艳华丽，哪怕在夜色中也十分亮眼，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道身影匆匆追上前。
为了避开奇门世家的人，陆明意在进镇的时候刻意收起了孤月。此时两手空空，与先前一般无二：“谢兄怎么不往前走了？”
身上的那股煞气越来越明显了，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焦臭，更像是尸体陈腐多年的尸臭。
谢霜风看着他的眼睛，手指轻轻蜷动：“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一句，陆小公子当真没有看到那座小庙吗？”
“当然看到了，只是突发奇想，想让谢兄陪我一起走一趟。”陆明意笑了笑，“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谢兄不想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跟我当陌生人？”
“……”
一句陌生人就将谢霜风的思绪勾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个时候谢家刚刚出事，他依稀记得谢府院中到处都是鲜血，汇聚成河，就连骤然落下的雨都冲刷不干净。
小公子望向他的惊恐表情还历历在目。
——
“大夫说这次的经历对他刺激很大，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他会忘记很多事情。不会记得过往的一切，也不会记得那日的情形，自然也不会记得给予他这份痛苦的你。”
“为了他着想，还请谢公子以后就不要再接近他了。”
思绪恍惚间，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脖颈，陆明意整个贴在他身上，额前发丝凌乱，蹭在身上痒痒麻麻的。
就像多年前的午后，小公子也是这样靠着他午睡。
只是一瞬，谢霜风就清醒过来：“想要模仿一个人，最基本的是要熟悉他的性格，了解他的举动，而不是偷取我的记忆，做出这种令人厌恶的事情。”
他冷哼一声，单手结印，推拒开的同时在眉心重重叩了下，那红色身影顷刻便被控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明意’惊恐地抬头，剧烈挣扎着想挣脱谢霜风的束缚。然而，谢霜风早有准备，手指又在膻中位置用力一叩。
“他人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
庙门前温煦的烛光将雾霭隔开，却莫名带给人一种诡异且浓郁的不安感，一直持续了许久，冷风吹过，灯笼中的烛火轻晃了两下，倏然熄灭。
视线被黑暗吞没，眼不能视物，其他感官便清晰起来，陆明意索性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四周的情形。
钳制住的手悄无声息化成一缕黑雾，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察觉到‘谢霜风’消失，陆明意有一瞬心慌，耳畔是窸窸窣窣的响声，有些像不知名的虫群爬过。
他没挪动，凭感觉召唤出灵灯。
灵灯幽蓝的光芒亮起，在黑暗中圈出一隅明亮的空间。陆明意这才睁开眼，借着灯光看清发出声响的东西。
入眼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蚂蚁，黑中泛红，细看下，蚁背上还有一圈圈类似眼睛的奇怪花纹，似乎是惧怕灵灯的光芒，正争先恐后地往后退。
陆明意蹙起眉，刚要抽刀，灵灯之外的黑雾忽然如水波一般震动起来，泛起一丝涟漪。
紧接着，谢霜风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就出现在雾气中。
见到陆明意，他先是仔细确认了一番，灵灯、孤月，还有身上沾染的一缕煞气，一切都对得上，再上下打量了陆明意一圈，确定没有受伤之后，紧绷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陆明意也是愣了下，“谢兄？”
“嗯。”谢霜风平淡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不像面上那般平静。
两人同样的流程，同时松了一口气，陆明意上前一步，让灵灯的光芒将两人同时护住：“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没想通，那个假的‘谢霜风’是怎样在他眼皮底下混进来的，而且，看谢霜风的举动，恐怕应该和自己一样遇到了一个虚假的‘陆明意’。
“这里不止有妖类，还有鬼煞，以及‘灵’的存在，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会形成一种交叠的幻象。”谢霜风看向眼前的小庙，认真解释，“恐怕从我们下船到现在，还从未真正踏入过落霞镇的范围。”
还没踏入落霞镇？
“难怪从进镇这么久，镇民没看见过，就连其他奇门世家的人也没撞到……”陆明意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了现状，只是提起奇门世家，他立刻想到那名太微宗的新弟子，“谢兄，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个人，他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幻象？”
“他？”谢霜风下意识拢了拢衣袖，抬手搭在小庙的木门上，“他身上没有鬼煞之气，亦没有妖气，是真实存在的人，想来应该是因为修为低微，与宗门的人走散了。”
当时他趁陆明意安抚秽雀的时候问了下，此番是宗门长老带新弟子下山历练，起初是选定落霞山，结果不小心被卷了进来。
陆明意看着他的动作，讶异道：“谢兄是想进庙？”
“嗯，这庙，我们非进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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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临江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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