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出一口气,语气也柔了一些,陆矜洲抬抬眼皮子,伸手将她快要掉出来的松花簪子推进去,慵懒应了一声嗯。
小姑娘皮子,年岁小是小,牙尖嘴利上口用些力还有点疼。
马车停在上京东郊的一家酒肆,潭义刚吆喝了马停下来,守在酒肆门口的伙计忙过来牵马,另一个脸上挂了笑模样,弯腰曲背谄媚道,“世子爷备了上好的花酿酒,恭候殿下多时了。”
上京城里的世子爷有几位宋欢欢不清楚,但和陆矜洲走得近她也见过的,那日在戏馆子里的定国公府世子爷沈煜。
吃酒为何到偏远的外庄。
宋欢欢四处打量着,宽敞的路,来来往往走的人都没有,显然这是一处私宅,陆太子驾这么远的马,到这里难不成就为了吃酒不成?
“殿下,宋姑娘......”
潭义开了个口,看着身旁的宋欢欢欲言又止,拦在前头是个不打算邀她进去了?
外庄虽说地方大,里头指不定气派,外头没什么人,留她在马车里等,宋欢欢心里还是打鼓的。
忙慌慌拽了陆太子的袖子,“殿下,您别将奴一个人丢在外头,外头没人奴害怕。”
且不说潭义生的胆子敢开口劝阻太子,宋欢欢心里笃定了一件事情,今儿个她出来这里,陆矜洲就不单单是为了吃酒这么简单,恐怕是为了别的事。
潭义越权拦着她,是怕她生了第三只耳朵,将陆太子卖了。
陆矜洲神色淡淡,完全不放在心上,道:“无妨。”
主子开口,潭义也不好再多嘴,宋欢欢跟着进去了。
酒肆里头种了许多的桃树,可惜花期过了,如今是结果的月季,枝头长了许许多多的桃果,桃枝坠弯了,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
宋欢欢看得枝头几个圆滚滚的馋,桃果生得这般好,怎就不见人摘,掉地上了岂不浪费。
除此之外,空中飘着很浓郁的酒味,便是宋欢欢个不懂酒的人,也能品出一鼻子香,吸得重了有些呛,足见这酒有多辣了。
陆矜洲看她狗鼻子一般,那眼睛直盯着果树动也不动,便知她想做什么。
当真是吃不饱的,这般馋的,养在身边,能不能养得熟还是个未知,见点吃的便拨不动道了.....
陆矜洲睥着幺女痴痴的神色,嗤了一声,“出息。”
“不收着点,口水要流出来了,不过几棵桃树,能叫你看花了眼睛,没吃过?”
沈煜养桃树用来酿酒的,林中的桃树是罕见的品种,与平常的桃树相比自然要更稀罕些,当年沈煜为了这个庄子里的花草树木没少费心思。
他不张口,掉地上的桃果也没人敢捡起来吃。
宋欢欢不与太子计较,她小小地点点头。
“在家中吃不上这些瓜果,只有坏掉的,夫人心情好了会赏给奴。”
陆矜洲提了眉梢,啧了一声,“所以呢。”
宋欢欢盯着桃果自是想吃的,她指着地上的问道,眸子水润得很,看起来是真的想要。
“殿下,桃果掉地上脏了,不要的果子奴能捡起来吃吗?”
宋欢欢不打地上的主意,她也就使使诈。
如今她便是狗,也是太子身边的狗,不管这庄子是谁的庄子,种的果子多名贵,太子身边的人如何能捡地上的东西吃,那是丢陆矜洲的脸面,传出去不好听。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陆矜洲的脸色忽就沉下来了,“你要吃便摘树上的,捡地上的东西吃进嘴里脏了,届时满嘴泥再来啃孤的脖子?”
太子话里的层面,小姑娘真没想到。
那点伎俩上不了台面,本以为陆太子不喜,记着这话茬没放过,意思她还能使下回。
“殿下....”
潭义跟在后面,脚步一顿,脸上有些许不自然,面上装着听见了也当自己是个聋子。
“还要脸皮子了。”
宋欢欢可没胆子,在外头,她还是端正礼数的规矩人。
宋欢欢面皮子薄,潭义在这里,她的耳朵被陆矜洲的话轰得红透了。
桃果尖熟透了的,都没她耳朵上的那一抹姝色要润一些。
“自然是要脸面的,奴始终是殿下的人。”
也就两句话,前头不规矩,后头就甩他身上了。
“在庄子里别乱跑,桃果能吃,别爬树摘,要吃高些地方的果子寻个凳子...”陆矜洲话没说好,前头是帮着幺女考虑了。
她的身量实在矮了一些,摘果子费劲,笨手笨脚的瞧着不机灵。
潭义扯马缰绳,她没点准备都能摔了,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值不上几个钱的桃果子,和前头没防备的模样比起来,只怕也是一样一样的蠢。
“罢了,庄子里头的凳子都是给人坐的,摘不到果找人给你摘,若是弄残了枝丫,沈二跟孤哭诉,你就自个赔罪去,孤不会替你拦着护着。”
有鲜嫩可口的果子吃,宋欢欢可不惦记护不护着的事情了。
今儿个大早同陆矜洲出来,伺候太子吃了早膳,她的嘴里也就进了几口糕点和一碗八宝清粥,肉都没沾,这果子看着真不错。
宋欢欢福身应话,“奴记下了。”
恰逢到岔路口了,前头是亭子,有杯酒碰盏的声音,潭义之前拦着,她只怕去不得。
陆矜洲上下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别乱跑。”
“殿下何时结束,奴在此处等吗?”
还知道要回去,是怕他将人丢在这里了,“半个时辰,吃够了就在这里等着。”
“是。”宋欢欢笑吟吟点点头。
太子带着潭义走了,她折回去半道,那处中央有颗桃树的果子生得最好,桃果最大。
*
亭子里等了两个人,除了酒肆庄子的主人沈煜,还有个寒门进士的男郎,陆矜洲提携起来的人。
五品官员刘珏,年岁和沈煜差不多大,面相清雅,着一身淡青色直,见到陆矜洲过来,起身弯腰拱手作揖。
“殿下。”
他是个难得的良才,陆矜洲安排在朝堂的棋子。
刘珏有个庶妹,在太后高氏身边当差,此番刘珏过来,恐是太后那边出事了。
陆矜洲摆摆手,“坐。”
沈煜收起那日在戏馆子的纨绔模样,给陆矜洲倒了一盏酒,推到他面前,“尝尝看,我手底下新开封的陈酿,全上京就这么一坛,比起宋畚老儿在戏馆子里给你倒的荷花酿,好上数万万倍。”
刘珏先来,沈煜也给他倒了,抿了一口,也称赞道,“世子的酒的确不错。”
在全上京,若说起酒来,还真没有人比得上沈煜,只是极少数人知道,他在外头的酒肆庄子,也没人知道他爱这些。
陆矜洲端起来闻了闻酒香,点点头,又放了回去。
“论事不喝酒,谈完了事情,给我捎一坛子回去,到了府上再慢慢品尝。”
私底下耍得好的,都不绕弯子,沈煜哎了一声,“好你个太子爷,便是我舍得,地下庄子也没有了,你若是不喝,错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
连刘珏都上口称赞的酒,陆太子挑挑眉,端起来尝了第一口,毫不吝啬夸道。
“不错。”
沈煜算到点子上,朝身旁的潭义使了一个眼色,“你家太子爷开金口了,他都说了不错,我地下庄子里的两百坛桃花酿,要进水云间的,老规矩,价要抬一抬。”
水云间是上京里规模很大的膳楼,旁人不知道,水云间是太子殿下的产业之一。
就好似许多人不明白世子爷爱酒,他的酒酿出来,回回都推给陆矜洲,经过陆太子的手赚第一笔,水云间去卖的。
水云间的酒食不错,也得亏了沈煜的功劳。
抬价?“可以。”
陆矜洲笑着准了,毕竟他放了一只没吃饱的狗儿出去,以那幺女的肚皮儿,指不定能吃回来,慌什么,沈煜赚多少,要赔多少。
沈煜得了逞歇了声,刘珏才上身起来禀报,道。
“殿下,太后近日召见了许多民间的大夫,派人寻了许多有声望的郎中分拨了往宫里去,说是心神不宁,犯了臆症。”
沈煜闻言摸摸下巴,思忖问道:“没请宫内的太医瞧?”
这话问了相当于没说,陆矜洲安插在太医院的人手想必和刘珏对上线了,只怕那边有人瞒了下来,太后高氏做事滴水不漏,刘珏不好做主只能找了太子。
陆矜洲凝神,“跟在太后身边常伺候的人,叫你庶妹多混些心思,孤这两日派人进去。”
刘珏说是。
这是要叫人易容顶替了去?那便不用愁了。
“话说回来。”沈煜静下心道,“宋畚近日与康王走得近了些。”
康王便是陆矜洲头上的哥哥,妃嫔生的儿子,年岁三十,早早替梁安帝办了件水患的大事,记下大功,自然得了封号。
太后那头蠢蠢欲动,康王也不安分了。
到底是康王不安分,还是宋畚要四处沾点边,生怕朝政风向变了,他选的边不对,所以处处都要巴结,无论那边好,他都有利可得。
“他倒是老狐狸了,太后那边宋夫人迁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送进宫里,剩下的两个塞给了你。”
这门心思忙着,沈煜也不忘记揶揄太子道,“终究是殿下厉害些,否则宋畚的两个女儿都不至于全塞东宫里了,这是生怕缠不住你。”
“前天大些不打紧,宋夫人生的我相信你能拎得清楚。”
沈煜要说的话茬子,这时候才挑明白。
“说起来宋畚那幺女,虽说了在戏园子的断绝父女戏很真实,但也未必就是真的,你可不能放松了警惕,我瞧着他的小女儿才是真正的手段人。”
可不是嘛,那副模样身腰子,戏园子的人个个都是培养出来的,都被她比下去了。
沈煜就怕,陆矜洲在这里头栽跟头。
“女人身上的弯弯肠肠,有时候可比官道上的明枪暗箭难躲。”
“我听小厮来报,你将人也领来了?实在玩不过,索性撂了手,也不必想这些。”
陆矜洲眸光微暗,端起酒又尝了一口,没答话,这口灼热,和幺女咬他锁骨的那口,还差得远了一些。
撂不撂的,他要想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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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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