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窗帘是一层薄纱,根本不遮阳。她眯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看清周围环境后倒吸一口凉气。她确实回到了百年前的莫家别墅,被下的毒也解了,可地上还留着自己昨晚吐的血,触目惊心。
她绕开地上血迹,刚打开门就迎面遇上了杨桦,她笑道:“我正打算喊你吃饭呢,没想到你就先一步出来了。”
杨桦担忧道:“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利镜扶着门框站直身体,摇头说:“没有。那个……杨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您喊人来打扫一下,昨晚我不小心伤到了手臂,血弄到地上了。”
她惊呼一声,连忙去看她的胳膊,“天哪,要不要喊医生来包扎一下?!”
利镜将手背在身后,尴尬地后退到房里,“不用不用,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昨晚我自己包扎过了。流点血而已,我有点凝血障碍,所以看着可怕。”
杨桦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那就好,要是有不舒服得说,别一个人憋着。”
利镜点头,“好。”
.
杨桦对她可以说是好极了,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相处的极为舒适。莫文德平时都要上学,利镜也一样,因此除了周日以外,只有在放学回来以后才接受利镜的补习,每一次补习顶多两个小时,就这样利镜还能每天得到一个大洋的薪酬。
一个大洋在当年可是相当于普通百姓家庭好几个月的开销,杨桦给她的工资简直太高了。
不仅如此,还包了她的三餐。其实利镜对此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聘她来教书,结果吃住都包了,但没办法,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身上也只有两个铜板,教书的工资按月发放,她没钱没住处,只能接受杨桦的好意。
不太情愿与莫家一起用餐除了不好意思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莫泽沛。直到今天早上利镜才第一次见到这个莫家实质意义上的掌权人,他在见到利镜的第一面脱口而出的就是:
“怎么是个女学生?!”
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只有不信任。在杨桦告诉她这副名为葛天赐的身子主人在师范学校所有学生中成绩排名第一时,才收起审视的视线。
这位掌权人哪怕什么都不做,紧紧盯着人看就令利镜感到够呛。他实在太可怕了,那双浓眉下的眼瞳无时不刻散发着寒光。
同时,利镜意识到对于莫文德的偏心和忽视恐怕不是杨桦一人所为,偌大一个莫家,主楼里竟然连他的房间都没有。杨桦再讨厌莫文德,那好歹是她的儿子,利镜不相信一个母亲会做到如此狠心,所以十有**存在莫泽沛的手笔。
可他究竟为什么?
“莫文奇,你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利镜批改着昨天布置给莫文奇的作业,装作随意问道。
“先生怎么知道的?”莫文奇好奇反问。
利镜解释:“昨晚偶然看见你从不远处路过,喊你却不应声,所以有了这个猜测。”
对方许久不出声,利镜好奇看过去。莫文奇咬着钢笔尾,以往神色清淡的脸难得染上一丝纠结,“还请先生不要告诉父亲和母亲在这幢楼里看到过他。”
“为什么?”利镜疑惑。
“不为什么。”莫文奇语气坚定,“您一定要答应我。”
他紧紧盯着自己,仿佛她不对天发誓就不肯罢休,利镜只能应下,“好,我不说。”
算了,那小子前两天还故意给自己下毒呢,虽然没死成但仇也算结下了,没必要对他大发善心,况且店主说过不要随意多管闲事,在这条线路里最重要的是解决莫文奇的执念。
中途休息,莫文奇叼着吸管喝杨桦送来的蜂蜜牛奶,利镜则在看原身包里的三国演义小人书。
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说辞,利镜翻过一页小人书,随口闲聊:“你有没有什么一直放不下的事情,或者一直想要却没能如愿的?”
咕噜噜……牛奶到底了,莫文奇放下玻璃杯,“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你妈妈提过你的成绩是突然之间下降的,在此之间一直非常优秀。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外界环境或者内部环境,你的家庭并没有发生变动,我猜测应该是你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情。”
莫文奇沉默了许久,“您能不告诉母亲吗?”
“可以。”利镜说。不涉及道德和法律都没关系,毕竟谁没点**呢。
他微微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那……同为女性,先生您能告诉我假如一位女子突然不理会你,是因为什么吗?”
哦豁,恋爱了啊。也对,屁大点小孩满脑子情情爱爱也正常。利镜以前经历过这个阶段,那时候她对班草有点好感,整日沉迷美色,上课也不听讲,直到成绩一瞬间从班级前三跌至倒数才幡然醒悟,从此奋发学习。
没错,恋爱当然可以,人是感性动物,更何况这种血脉偾张的年纪,但不能影响到学习。爱情不是唯一,只有小屁孩当个宝,等长大了有他后悔的。
利镜决定耐心引导,“这位女孩,是你的同班同学?”
莫文奇的表情瞬间变化莫测,看来她猜对了。她轻咳一声,坐直身子循循善诱道:“不理你不一定是不喜欢你,你可以大方的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怎么才能知道对方的感情呢。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保证良好的学习之上,毕竟作为学生的主业是学习……并没有说你不务正业的意思,老师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
身边人突然站起身打断了她,莫文奇居高临下的站着,阴影落在利镜身上。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个子只比利镜的这具身体高半寸,此时利镜仰头看他,忽然间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
“葛小姐当真要如此绝情吗。”莫文奇说。
他单手撑在桌面,薄唇紧抿,露出哀伤的神色,那双眼瞳里犹如破碎的玻璃,“我何时没有表达过自己的爱慕。与葛小姐互通书信三年,是你说入学南高师就答应我的的恳求,可仅仅是去年年初见了一面后,只留下一句你我年岁相差太大便从此了无音讯,要不是母亲聘请你做我的家庭教师,不知何年才能再次见面。”
……
啊?
利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如今葛小姐真的要与我生分到这种程度吗?”他微微俯身,与利镜离得极近,“全然不顾多年情谊,只因为一句年岁过大……年岁又算得了什么!明宪宗万贵妃几乎横跨一辈,依旧伉俪情深,成为一段佳话。封建时代亦是如此,更何况如今老旧思想已成为过去,管那些流言蜚语,只不过留着辫子的家伙无所事事罢了!”
心脏一阵刺痛!利镜猛地弯下腰,用力攥紧胸口的布料,死死地咬着牙关。怎么回事……好痛!
“你怎么了?!”上方传来莫文奇担忧地声音。
利镜五指并拢向上方颤抖着伸出手,婉拒了他的搀扶,用力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今天就到这吧,课后作业先不布置了,你复习一下功课,明天我会来抽查。”
莫文奇眼睁睁地看着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刚想上前又被阻止,“但你的脸色很差,需不需要喊医生?”
利镜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大问题,也许是昨天睡晚了,不用担心。”
他眉眼耷拉着,不顾阻拦一路跟她走到客房门前,见对方扶着门框,满脸苍白,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退开一步,“那……您好好休息。”
砰。
关上门,利镜一头栽到床上。她抹了把额头,刚才没注意到,居然流了这么多冷汗。她手虚虚搭在左胸,现在好些了,但刚才究竟怎么回事,疼得好像快要死过去了一样,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心脏疾病?
她依靠在床头,从刚才来看莫文奇的执念恐怕就是原身葛小姐了……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倏然坐起来,如果她代替葛小姐答应莫文奇,那她不就能回去了吗。反正这一切都是虚景,历史无法改变,倒不如……
心脏又是一阵巨痛,她蜷缩身体,齿间流出难以忍耐地呻丨吟。
[不行。]
脑海里冒出声音。不行?什么不行?她顺着思绪追随,却怎么都扑捉不到了。这时她发现心脏不痛了,刚才那一瞬就像幻觉一样。她喘着气平躺,胸前一起一伏,不管了,反正无论说什么她都必须那样做,她要回家……
“啊!好痛!”心脏又开始了,像是被当成潮汕牛肉丸似的反复捶打,利镜疼得来回打滚,甚至砰的一声滚落到在地上,摔了个头昏眼花。简直要命了,她低声痛呼:“不答应……不答应了!我不答应还不成吗?!”
疼痛果然消失了。
利镜浑身脱力,没骨头似的躺在地板上,捂住脸深深叹息。真是见鬼了。
.
她在学校时担心被人发现里子换了人,鲜少与人沟通,但很快她就发现根本没人来与她说话,原身葛小姐在学校里面并没有朋友。这就有点奇怪了,就算没有朋友,与同学之间难不成也不说话?
几经观察,利镜发现在这所学校里基本上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就算不是条件也不会差到哪去。也对,这个时代能上得起学的本来就站少数,更何况是女子,重男轻女的时代里女子读书是罪过,如果不是大富大贵怎么舍得让女孩子踏入课堂,甚至进入学费高昂的大学就读。
葛小姐在这里是个另类。
也真是奇怪,据自己了解,她可以称得上一句贫穷,连生活费都得靠给别人当家教赚取,她又是怎么上得起大学的。
利镜提着帆布包,行人与黄包车从身旁路过,轮胎溅起大片泥土。路过一个蹲在地上啃饼人力夫时,对方兴奋地站起来,当看见利镜的穿着又沮丧地蹲了回去。
师范大学距离莫家确实挺远,光走路就得将近一个小时,她走的心甘情愿,毕竟她可没钱坐车。
“等等!站住!”
利镜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认识的人,不是喊她的。
“和你说话呢!死丫头翻脸不认人是吧?!”
衣服被扯住猛地朝后一拽,利镜刚要不满地质问,可当对上那一张黝黑满是褶皱的脸时却说不话来了。
这张脸确实丑陋,长满了瘾君子独有的脓包和疤痕,浑浊的眼瞳里满是精明与算计,可偏偏五官却与自己现在这张脸十分相似。
利镜感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恐慌从心口溢出,她用力甩开,攥紧手抵在胸口,却无法抑制身体的战栗。
那人歪着嘴,露出黑黄大牙,大拇指朝自己一伸,“装你妈呢,你爹都不认识?!真能躲啊,连学校宿舍都不住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地老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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