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安静的气氛随着关时这句话重新推上风口浪尖,中年男人一听要报警立刻嚷嚷道:“教训孩子而已,有什么需要警察的!”
“你打到我客人了。”关时一字一句。
中年男人指着程舒晚,“她自己要过来的,再说不是没打到吗?”
“你女儿也是我客人吧。”关时提高音量,“松,手。”
中年男人看起来还要反驳,但脸色突然变得僵硬,程舒晚目光落在关时捏着他的手,关时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中年男人估计被他攥得够呛,只能松开拽着女儿的手。
程舒晚趁机把女孩捞过来,带到餐饮区的空位上坐下,掰起她的脑袋看脸上挨打的地方。嘴角没有磕破,也没有伤到眼睛,就是脸泛红有点淤青的迹象,估计得肿。
她环顾四周,最后朝裴哥招了招手:“有冰块吗?”
“我去拿。”裴哥说着跑向就餐区后厨。
程舒晚看向关时和中年男人,两人还没分开。
关时虽然眉眼松着,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立眉瞪目,但没了笑容的掩盖,本来就带有攻击性的长相立刻展现出了强大的压迫感,仅仅是盯着人看就盯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仿佛只要一点苗头,他就能瞬间将这人掀翻在地,狂风骤雨地揍。
小贾捏着手机凑近小声问:“时哥,还报警吗?”
关时没看他,“报。”
中年男人一看没有善了的余地,大叫起来:“有什么好报警的!我干什么了!”
他嗓门很大,带着怒火,听起来相当冲,程舒晚余光看见女孩攥紧的手都抖了一下。
“你继续,你干了什么监控都拍了。”关时没理会他的气愤,单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拖了把椅子过来,将他扔进椅子里,“不过我奉劝你最好在这待着安分点等警察来,别再闹。”
中年男子不服地啐一口:“来就来!你们这种网吧就该倒闭!不务正业!”
“话可不能乱说,叔。”关时双手插兜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工商营业执照、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食品安全许可证、消防安全合格证等一应俱全,官方认证的正业,我务得好好的,哪儿不正?是你自己不分是非,孩子上个网就一副她这辈子完了的样子。”
“你他妈!”中年男人在扶手上一撑就要起身来反驳,被关时按了回去。
“有话坐着也能说。”关时看着他,“你要是激动起来再想打人,我也不会像刚刚那么温和了。”
中年男人瞪着关时,应该是意识到这个年轻的老板并不好惹,末了终于扭开头,不再与他争执。
裴哥从后厨那儿拿来了冰袋,递给女孩:“捂着,啊,会有点疼。”
女孩一言不发,像蔫儿了叶的胡萝卜,把冰袋摁在脸上。裴哥见程舒晚一直陪着,歉意地跟她赔了几声不是,关时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表情逐渐恢复温和,也走过来:“没受伤吧?”
“刚刚多谢。”程舒晚微微点头,“她还好,脸有点儿肿。”
“……”关时目光往下,在女孩身上看了看,随后回到程舒晚身上,“你呢?”
程舒晚这才发觉关时这句“没受伤吧”一开始问的就是她,“哦”了一声,“没打到我。”
“没事就好。”关时正要说什么,低头看手机响了。
“裴哥,你看一下。”他说着接起电话,往门口走去,“嗯,是我报的案。看他没有喝酒,很清醒……”
听起来是民警的电话,估计还要折腾一会儿。程舒晚见女孩还是很紧张的样子,偏过头,只见被关时分隔在大厅那头的中年男人依然气势汹涌,视线穿过十来米死死地瞪着女儿。
她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中年男人的视线。
“高中生吗?”她分散女孩的注意力。
女孩一手用冰袋捂着脸,魂不守舍地抬头看她,“……高三。”
高三学生确实大部分成年了,但这距离高考也就两个多月了吧,泡网吧……程舒晚想着,又看了看她那个爹,觉得这可能不是她能评价的情况。
而且高中泡网吧,这事儿她也不是没干过。
“对不起。”女孩突然开口,声音低落。
程舒晚回过神来,“什么?”
“因为我,”她蔫了吧唧的,“变成这样。”
站在后头的裴哥出声安慰:“别别别,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
程舒晚:“没关系,至少你知道给人添麻烦了要道歉,不像你爸。”
裴哥:“……”
他偏头盯着程舒晚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是不是有病,会不会安慰人。
程舒晚继续道:“不是所有成年人都会认错,你比他们好多了。”
她这算不上安慰的话又冷又硬,但似乎真的让女孩听进去了,她沉默良久,身体好像卸去了重担一般慢慢弯下去,趴在桌上把脸埋进手臂,似乎是哭了。
裴哥惊奇地挠了挠脑袋打量程舒晚,突然发现了什么,“嘶”了一声,低声问:“你姓程吗?”
程舒晚“嗯”了声,反正迟早是要被认出来的,顿了顿,“你认识我哥?”
“认识,以前的熟客来的。”裴哥道,“我看你跟他长挺像。”
“啊。”程舒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哥倒是自来熟,和和气气地笑道:“程老师跟关时……就我们老板,以前挺熟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找他帮忙就行,他肯定乐意。”
程舒晚觉得挺有意思的,连这个店员都跟关时一样,好像身上有个程序,一看见她就开始复述“有事找关时”。
她长得看起来很容易出事的样子吗?
乐了一瞬间后程舒晚就觉得这话听得着实有些烦,没应答裴哥的话,转开视线看门外风景,结果好巧不巧,关时正站在网咖大门口,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阴魂不散。
啧。
但是鬼使神差,她没有把视线移开。
关时靠在玻璃门边上在电话里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营业样的微笑,手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支香烟,袅袅微蓝烟雾飘出门去,散在空气中。
程舒晚突然想起来半年前看见关时的第一眼。
那天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人来人往的寂静中,一身黑衣的陌生青年站在窗边,嘴里叼着烟,烧过的烟灰已经凝成长长的一串,他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出神。
而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就在几米之外看着他。
那时候她想,他们会不会是同类。
突然,关时挂断电话将香烟摁熄,抬起头冷不丁撞上程舒晚的视线,愣了愣,随后爽朗地笑了一下,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不是。
绝对不是同类。
程舒晚再次移开目光,但关时已经走了过来。
“抱歉,等会可能得麻烦你配合一下。”他说道,“不会耽误太久。”
程舒晚垂下目光看着女孩,“没事,不耽误。”
“你……”关时似乎想说什么,停顿一会儿,“你下机了吗?”
“没。”
“我们先帮你下了吧,等事情解决再给你开。”关时笑了笑,“是我们失职,今天给你免单。”
“啊。”这也太客气了,“免单啊。”
“必要的。”关时看向女孩,“嘿。”
女孩刚刚哭过,红着眼看他。
“我在店里看见过你几次。”关时蹲下来平视她道,“我不想评论这件事谁对谁错,作为老板我只能说以后我的店也不会拒绝你,想来随时能来,但是我希望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女孩抿着嘴,发了声“嗯”。
“好。”做完警告,关时又露出笑来,“别怕啊,等会做调解,我们会帮你。”
民警很快就到了,小贾和关时作为报案人自然要配合着了解情况,程舒晚把女孩带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稳住了情绪,接受了民警的询问和调解。
中年男人也冷静了不少,从头到尾“是是是”“您说的是”地应和民警,垮着脸诉苦夫妻俩整天没日没夜挣钱,都投资在女儿身上了,花了很多钱,女儿却多么叛逆云云。
民警看着一言不发,还拿着冰袋敷脸的女孩,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啊,你看小姑娘被你打成什么样?”
“是是是。”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那是真的太生气了,没忍住,你看,撒谎翘补习班跑来网吧,那课一节要一百多呢,败家玩意,我跟她妈……”
“我早就说过我自己能学。”女孩突然冷不丁道,“说了七八遍我不用补课,你们一边说好一边先斩后奏然后变脸说钱不能退逼着我去上,现在又说我败家。”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腾地站起身,“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妈多辛苦!都是为了谁!”
关时听这话都有点儿皱眉,他正要开口,程舒晚却先他一步开口:“如果是为了女儿,为什么不听你女儿的意见?”
中年男人哑口片刻,皱眉看了过来。
程舒晚虽然刚刚差点儿被扇,但依然没有丝毫惧色,掀起眼皮直直盯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怒呛:“她能有什么好意见!只会玩物丧志!”
“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程舒晚说道,“投资索要回报的话不如去买股票,你女儿在是你女儿之前,她首先是个人,需要被尊重。”
女孩抬头看向程舒晚,眼神动容。
“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隐隐有把矛头转向程舒晚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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