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霭还未散去，陌绾笙坐上了前往里昂的火车。
窗外的风景飞速变幻，不再是繁华市井，而是田野乡间。
陌绾笙靠在窗边，从包中掏出了霍聿铮给她的本子，从扉页翻起，仔细地浏览着。
霍聿铮写下的地方不算多，都是他曾经走过的角落。
两个小时的车程，火车停了下来。
陌绾笙走了下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掏出手机，对着车站拍了一张照片。
随即发给了霍聿铮。
「猜猜我在哪里？」
「我猜，霍太太到里昂了。」
陌绾笙调侃道：「binggo！霍先生真聪明呢！」
霍聿铮：「我在公司处理文件。」
陌绾笙按下语音键，嗔怪道：“知道啦！知道啦！霍先生真的不要二十四小时报备啦！”
「哦。」
她率先来到了富维耶圣母院，乘坐着缆车一路向上，来到山巅之处。
这座教堂屹立在里昂之巅，神圣而不可侵犯。
陌绾笙走入教堂内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折射进入室内，用斑斓的绚烂将一切笼罩。
她翻开那本笔记本，比对了一下方向，最终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静静坐下。
霍聿铮曾在那一页用潦草的笔触将整个教堂勾勒，她大致找对了一个角度，猜测着他曾经坐过的位置。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耳畔是绝对的安静，偶尔会有游客经过的窸窣脚步声。
许久，她才睁开眼睛。
目光落在笔记本上那幅速写旁空白处的一行小字上，之前她未曾特别注意，此刻在教堂的光影下却格外清晰。
那不是法文，是一句中文。
笔迹比画作本身要沉稳一些，只是时间许久，已经有些模糊。
「愿未来有人，同在此地。」
陌绾笙愣住了片刻，手指不经意地轻触那行小字。
这个愿望，她已经替他完成了。
……
她起身，沿着指示牌来到教堂的观景平台。
站在偌大的平台上，一览整个里昂。
一切尽在眼底之中。
虽是冬日，但她很幸运的，天气很好。
南法的阳光今日很是慷慨，雾霭在太阳的驱散下，不再将视线所遮盖。
陌绾笙靠在栏杆上，拿出手机，随意拍下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霍聿铮。
「真的很美。」
没等霍聿铮回复，她拨响了视频电话。
她将摄像头对准着自己，以及整座里昂城。
“怎么了？”霍聿铮的脸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他的视线依旧专注在一旁的文件上。
陌绾笙露出洁白的牙齿，嫣然一笑，“没事，看我！”
霍聿铮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移到手机上。
就在他目光定格的一瞬间，她快速截下了一张照片。
屏幕里，是他深邃眼眸中难以掩饰的动容；屏幕外，是她明媚兴喜的笑容，以及这一片属于他们共同记忆的里昂城。
“截到啦！”陌绾笙狡黠地喊道，声音清脆。
“霍先生认真看风景的样子和工作一样好看。”
霍聿铮怔了一瞬，此刻他满眼只剩下了她。
他模糊地说了一句，“嗯，是很好看。”
他的霍太太真的很好看。
因为只在里昂停留一天的时间，陌绾笙晚上还要坐火车回去巴黎市中心。
虽然她很想在观景平台上待上一天，从早晨一直见证这座古老城市的日暮时分。
最终，她还是按捺下心底的这一份留恋，一路来到了红十字区。
里昂的红十字区沿着克罗瓦-鲁斯山丘铺开，道路蜿蜒起伏。
错综复杂的“甬道”穿过建筑的内部，将不同的街道相连。
如同迷宫般，每一条道路的尽头都充满着惊喜。
陌绾笙看到本子中，霍聿铮在这里的一处做出的特别标注。
“鹈鹕”咖啡馆。
她沿着他给出的指示寻觅着那个隐秘的地方。
终于，在一条相对安静，坡度平缓的甬道前，她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角落有一家咖啡馆，墨绿色的房顶斗篷，古旧的木质招牌，上面刻画着一只长脚的鹈鹕鸟。
陌绾笙深吸一口气，推开那厚重的胡桃木门。
把手上的黄铜铃铛因她的到来而响起清脆的声音。
店主是一位头发花白，和蔼的老妇人，在发现新客人的到来后，立刻用法语表示着欢迎。
陌绾笙用法语礼貌地回应着，她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外面很冷，这里却很暖和。
屋内混杂着的咖啡香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陌绾笙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老妇人熟练地开始操控咖啡机。
蒸汽在空气中滚动着，发出令人心安的嘶嘶声。
等待的间隙，陌绾笙放松下来，细细打量着整间屋子。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吧台旁边的一面墙上。
那是一面承载了无数故事的墙。
上面贴满了层层叠叠的明信片，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用不同的语言书写着不同的心情与祝福。
它们如一块块色彩斑斓的拼图，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旅人浪漫的画卷。
一些明信片已经泛黄，边缘卷曲，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另一些还带着崭新的油墨光泽。
陌绾笙走近了这面墙，霍聿铮在本子上增添的最新备注里，提到了这面墙。
他在本子上写道，“我之前在这里留下了一张明信片。”
好奇心在作祟，她很想找到那张明信片，看看学生时代的他，会在这里留下什么，写下什么。
她开始仔细地搜寻。
目光掠过热情的西班牙语问候，跳过德语的严谨祝福，避开日语可爱的卡通图案。
老板已经坐好了咖啡，将马克杯端到了陌绾笙之前坐着的地方。
她转身走向陌绾笙，面色慈祥，“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陌绾笙用法语回答道，“嗯，因为我的丈夫以前来过这里，他和我说他在这里留下了一张明信片，我很想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写了什么。”
老板的眼里闪烁着惊喜，她的双手在围裙前轻轻一拍。
她由衷地称赞道：“哇！你们真的好浪漫！”
这句直白而热烈的称赞，让陌绾笙的面颊微微泛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明信片上。
她要找一张时间足够久远，并且极有可能写满中文的明信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陌绾笙开始感到一丝气馁。
她甚至怀疑那张明信片是否早已被新的覆盖，或者已经被清理了。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右下角，那个靠近木质窗框，光线相对昏暗的角落。
那里，有一张明显泛黄，脆弱的明信片，被后来的一些卡片遮住了一半。
它露出了一半图案，赫然是冬日里的富维耶圣母院。
她看到了熟悉的中文字迹。
陌绾笙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覆盖在上面的几张新卡片拨开。
整张明信片，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
上面的字迹，尽管因岁月而稍显黯淡，但她认得，那是霍聿铮年轻时的笔迹，与那本笔记本上的是一样的，
比现在更多几分青涩与不羁，却同样有力。
明信片上面写着，
致我未来的妻子：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
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请你知道，
我等的一直是你。
——霍聿铮
于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日期，是五年前。
陌绾笙僵在了原地，她有些意外，大学时代的霍聿铮，原来也曾幻想过拥有一段最为美好的爱情。
五年前，霍聿铮还在异国他乡学习。
但他即将回国，接手家族企业。
那段时光，是他作为“霍聿铮”这个人，相对自由的日子。
陌绾笙并不了解他，她以为，大学时代的他，也同如今的他一样，冷硬并且目标明确。
将一切的精力都放在课业与未来的蓝图之上，理性到几乎不尽人意。
她在拿到他的那本笔记本时，就很是意外。
而现在，看到这些浪漫主义的文字，她更加诧异。
原来，他也会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闲逛着，走进一家咖啡店。
写下对于未来的幻想，人生的期许。
陌绾笙心中一动，走到吧台，向老板要了一张明信片。
老板满脸慈爱的笑容，仿佛她见证到了最为美好的幸福。
陌绾笙走回了座位，拿起笔，在明信片上写下：
“霍先生，你等到我了，我也等到你了。”
“——陌绾笙
于一个得偿所愿的午后。”
她写下今天的日期，走回到那面墙前。
找了一个空位，将明信片贴在了霍聿铮的那张旁边。
一旧一新，一黄一白。
她在这里回应了五年前的他。
陌绾笙微微退后一步，凝视着两张并排的明信片，笑容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拿起手机，对着两张明信片拍了一张照片。
将这五年的岁月在相册中定格。
她并没有立刻将照片发给霍聿铮。
她想要，留在心里。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她亲口和他说。
卡布基诺味道很好，咖啡很快见底。
陌绾笙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将这份圆满深深烙印在心底。
然后转身，推开了咖啡馆的门，融入了里昂温柔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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