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诊仪按次收费，每检测一个病人需要向春日医疗缴纳89联币服务费。
一个初级诊断师的日工资只有50联币，对于小本经营的诊所来说，用分诊仪的确太奢侈。
但从诊断的精确度和速度来说，这个价格其实很公道。
报告密密麻麻的一大面，几分钟就输出完毕。朝昭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女医生拿走了。
“叫我林雪就好，”林雪低头查看手上的报告，人往窗口走，“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下。”
朝昭依言坐在沙发上，义眼内置的摄像头已经拍下了报告首页，恰好就是文字说明的部分，又带有初步的医疗判断，不需要专业知识就能看懂。
【生理生化：白细胞计数、c反应蛋白、血糖水平均显著升高——有急性炎症反应，可能注射止疼药物。】
【生物电导通：右上肢神经链路接口传导效率低（10%）——考虑有断口存在】
【推荐进一步清创与抗生素处理后进行义体接入】
所有指标都明确指向她的断手，但让朝昭皱眉的是底下的内容：
【眼部：黑岩·视界-X5，状态良好】
【皮下护甲：黑岩·护盾-S2，右上肢区域轻微磨损，总吸能系数95%】
【腿部：黑岩·动能-K7，关节接口轻微磨损，建议润滑处理】
【网络接入仓：黑岩·光芒-VX8，状态良好】
这份报告不仅输出了她的生理生化状况，连她目前装备植入体的品牌型号都打出来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前员工”身份已经暴露了。
朝昭看向分诊窗口，绿眼睛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去了，跟林雪小声交流着。
朝昭惊觉，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陷入危险。
黑岩公司旗下义体的市价本就不低，而公司员工身上安装的专业型号更是价格不菲。通常出了故障或者需要更换，都直接在公司的医疗维修部或公司授权的大诊所内处理。
一是出于保密考虑，二是防范有人见财起意，毕竟义体生意的利润高得离谱，有些义体医生拿的是手术刀，干的却是刽子手的活儿。
看那两人说话的样子，说不定现在已经聊到把她拆完之后往哪里卖的问题。
在他们眼里，她跟一箱金子没区别，被黑岩公司这艘大船踹下水，漂到他们这座小岛，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
正斟酌着，右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引得她眼前一阵黑。
伤不能再拖了，必须在这里获得治疗，也必须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朝昭站起身走向窗口，敲敲铁网，问：“我想把身上的义体低价置换，你们能收吗？”
两人齐齐望向她，原本还小声说个不停的男人愣了，绿眼睛眨了眨，然后转头看住林雪。
林雪说：“我们有自己的收购标准，我先处理你的手，然后我们再谈。”
朝昭在她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慌乱，事实上，她的眼神里似乎什么也看不出。林雪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但就是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相信她不会不道德。假如这个世界也讲道德的话。
“好了，进手术室吧。”林雪站起来。
做整手移植不需要全身麻醉，在林雪进行原肢处理时，朝昭很迅速地选好了右手义体的型号，以及所有需要降级置换的义体。
原型号只保留皮下护甲和网络接入仓，其他的部位全部换成入门款。
选完之后，林雪成功把她乱七八糟的右手整个拿了下来，放进了组织活性维持仓。
这只手会被送到生物实验室，为这里的前沿生物技术贡献一份力。
倒不是她深明大义，主要是林雪只给了她两个选项，在捐了和扔了之间，她还是更能接受前者。
“最后确认一遍你选择的置换义体，现在开始进行第二次麻醉了。”林雪的嗓音经过医用口罩，更没什么情绪。
##
朝昭睁开眼，头顶上是折叠着的机械臂，右臂传来微微的麻痒。
躺了一会儿，朝昭才想起来前因后果，转头去看操作台旁边的林雪，却怎么眨眼都看不太清楚，好像突然患上了轻度近视。
林雪听见她动作，眼睛看着显示屏，说：“手术很成功，一切顺利。”
朝昭看着林雪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回忆起自己看不清是更换了义眼的缘故，清晰度只有以往的70%。
她撑着手术床坐起来，视野上只剩下了跳动的时间，已经过了21点。
生物监测缩减到两项，只剩下血压和心跳。原来的血氧、接口传导效率、免疫系统状态都没了。
但右手的移植完成得十分漂亮，几乎看不见接缝，即使是入门级的仿肤款人造手，皮肤也足够细腻，远看跟原装手一样。
朝昭尝试着张合五指，最开始还能感觉到细微延迟，动了几下之后，这点延迟就被大脑完全协调了。
“考虑到你的职业，我在手掌根部加了一个备用接口，还给你的神经链路杀了毒，”林雪还是没正眼看她，“附赠的，不需要额外付费。”
朝昭本来都想好了，手术结束后再做一个检测，以防林雪趁自己麻醉时偷梁换柱，但听见她如此慷慨地赠予额外服务，一下子就不好意思提了。
在分诊台结款的时候，绿眼睛男人一改开始的不耐烦，向朝昭热络地介绍。他名叫吉瑞克，是诊所的二把手，除了手术之外的任何事都他说了算。
“我看咱们挺有缘分的，下次你来我给你打折，”等系统计算付款的空当，吉瑞克嘴巴一刻也不停，“你那些义体保养的不错，林雪说给你按最高收购价算，我看看啊……哦，一起算下来，我们还得给你2000多。”
讲到给钱，他好像又不怎么乐意了，把付款单递给朝昭。
手术费出奇地便宜。
似乎手术做完之后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善良而慷慨，怎么老让她占便宜？
【转账：账户转入2367eb。余额7790eb】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离职了吧？”吉瑞克已经单方面跟朝昭熟络起来了，“这些植入体黑岩不追回吗？”
朝昭不想跟他聊这个，转了话题：“我正在找房子，你有推荐吗，只要便宜、安全就行。”
吉瑞克的眼睛眯起来，装出一副严格的表情：“你还真是没在街上混过。我这么说吧，没有哪个地方能同时被这两个词形容，在这里“安全”本来就是奢侈品。”
朝昭汗颜，准备转身告辞。
“好，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勉强能满足你的条件，”吉瑞克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五汀站旁边新开了家公寓，名字挺花哨的，叫什么智能胶囊睡眠所，你可以去了解一下。”
朝昭一找到吉瑞克说的那家新公寓，就明白他为什么笑了。
全息投影牌上，一个硕大而显眼的黑晶三棱柱正在兀自旋转，那是黑岩公司的logo。
吉瑞克估计笑她逃不出黑岩的手掌心。
来的路上她看了好几家公寓，从管理和居住环境来说，跟眼前这栋黑色建筑没法比。
而且，黑岩公司是做高端个人安保起家的，保证顾客的人身安全是老本行了，近几年开始进军低端市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项目落地。
朝昭咬了一下后槽牙，她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对黑岩公司的产品有很大的好感，几乎没可能再选择别家。
从入口进去，门厅里放着落地式自助入住终端。公寓采用无人化管理，朝昭站到机器前，人工智能管家向她问候。
“正在为您分配舱室……”
“……您的舱室序号为1766，请勾选您需要的增值服务。”
终端屏幕上出现了七个分类：资源（必选）、安全、睡眠、娱乐、健康、交通、个性化。
看着总数高达上百项的增值服务，朝昭突然想到不知哪个专家评论：“黑岩公司或许会让你多花钱，但绝不会让你白花钱。”
虽然黑岩公司不拿员工当人，但他们的产品无疑是顶尖的。
点开【安全】选项，快速浏览一遍，朝昭选择了【重型门锁】和【**保护】，这意味着关闭所有监控设备。
在一个优秀黑客的眼里，任何高科技电子安保手段跟纸糊的没区别，就算是黑岩公司出品，也比不上一把超韧合金打造的重型门锁带来的安全感。
所有选项卡浏览完毕，朝昭深刻地领悟到，在为消费者制造需求这方面，黑岩公司也是业内顶尖。
让人垂直深睡、无痛起床的【好梦睡眠芯片】，含有上百种巅峰体验的【虚拟现实体验包】……
朝昭艰难地管住了自己的手，最终只在【资源】中选了【全天无限用电】。
录入生物信息后，一次性付清了未来一周的房费，就获得了房间密码和一把合金钥匙。
乘电梯上17层，电梯门打开，正对着走廊，嵌入墙壁的蓝色灯带照明效果不佳，走廊昏暗。
乍看之下，这里就是正常酒店的样子，走过去才觉得不对——垂直尺寸被压缩了。
天花板离地不过两米，房间门框的高度只到朝昭的肩膀。
电梯门口摆了台食品售卖机，朝昭花5联币买了袋辛伯格合成汉堡，又看见蛋白棒和冷冻罐装汤买一送一，干脆每种都买了三份，打算囤在冰箱里。
输入密码，把钥匙插进重型锁，朝昭推开了1766的房门。
然后她一下子明白了“胶囊”的含义。
房间的高度只有1.2米，长三米宽两米，靠墙放着一张床垫，床头一面折叠桌嵌入墙体，床尾一台显示器。右边放着一个绿色的小型冰箱。
门在身后关上，中控照明和空气净化系统被自动开启。
“欢迎您入住睡眠所。关于公寓设施的使用规则，请在控制面板中查看，祝您生活愉快。”智能管家说。
控制面板就在房门旁边，朝昭快速地过了一遍。
简而言之，除了睡觉能在自己舱内进行，洗漱、如厕，甚至打热水都得去公共功能区解决，而功能区里的一切都按秒计费，如果对某样资源的需求很大，直接购买增值服务是更实惠的选择。
朝昭坐在床垫上，边啃合成汉堡边等个人电脑充好电，汉堡里那张假肉饼让她恶心得够呛。
还好只买了一个。以后要么吃正经食物，要么吃蛋白棒之类的补剂，绝不再吃这种半真不假的东西。
强忍着吐意吃完，个人终端刚好自动开机了，屏幕上赫然显示出两条消息：
【虚拟账户转账：转入1000eb。转账人：378s47d4d839】
【您收到一条文字消息，请验证身份后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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