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着黑漆的房车穿过黄沙,一路横冲直撞停在基地不远处。
熟悉又陌生的大门让贺子荷不自觉握紧拳头,几天没修剪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间,刺痛,难耐,但她此时却无暇顾及了。
“青云姐,”她的声音在发抖,“我们怎么回来了?”
蒋青云点燃了一支烟,熟练地吞云吐雾:“你不是想回来找贺子覃吗,我也想,正好见见那群兔崽子。”
她吐出烟圈,像是在表演一个魔术:“你不想吗?”
“可我害怕…”
就连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颤了。
贺子荷抱着自己的肩,试图将自己淹死在硬邦邦的沙发里,空气中弥漫的烟味让她用力咳嗽起来,不消片刻,眼尾也染红了。
她小心地缩成球,埋在膝盖间:“青云姐,我害怕。”
林天涯转头,有点不解:“贺妹妹,大姐头会保护你的,你怕啥啊。”
埋着脑袋的女生没有搭话。
但她对面的人指尖的烟缭绕着雾,在空气中画出一个蛇影。
“贺子荷,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躲在贺子覃身后,畏畏缩缩像只兔子,但我觉得好玩,但贺子覃不让我逗你,说他是哥哥,就是该保护好你,”蒋青云抬眸,“他确实把你保护的很好。”
贺子荷依旧没说话。
于是蒋青云自顾自接着往下说:“你比我们小几岁,从小我们就护着你,你身体不算好,小病小灾总是多,所幸朋友不少,没人敢欺负你。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还是我们一直没发现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那天晚上你说你被外面的流浪猫抓了,痛的一边哭一边问会不会得病死掉,我们带着你去医院打针抓药,你回去之后睡得昏沉,没发现我们又出了趟门,一路上贺子覃长吁短叹,怕你以后不敢碰猫,直到我们在家不远处的小区门口看见垃圾桶边上的死猫。”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是想太多,你怎么会做那种事。”
“可你真的做了。”
林天涯听着,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飞快捂住嘴不敢出声。
蒋青云敲敲桌面,烟灰落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有点难看。
“我们想不通,从小所有人都宠着你护着你,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选择,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明白,又开学了,灾难,混乱…这些东西让我们无法关注你的心理状态,可你表现的多正常,比那些同学朋友更有善心。”
她掏出那个定位器拍在桌上:“分开前贺子覃给了我这个,和我说假如出了事就会开启定位器,他说怕自己没法护着你,但至少可以让我去帮忙,就算留不下一条命也要带回你的尸体。我本以为这辈子也看不见这东西开起来了,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收复旧城是东部牵头的,我还想着几年不见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他见面,倒没想到见面之前先听见了小队人员全军覆没的消息。”
“贺子覃死在旧城,小队人员试图救援时在那儿齐齐覆灭…贺子荷,你下手真狠啊。”
“你还记得他是你哥哥吗?”
“只要再晚几分钟,小队人员到齐,你和贺子覃都可以活下来,可你等不及,就把贺子覃推出去了,不想留活口,让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又决定让小队的人陪着贺子覃一起死。”
“你甚至记得斩草除根,在每个人身上补了一刀,也就小雅命大,遇见了之后一批赶到的小队留了条命,现在还惨白着脸吊着条命。”
蒋青云阖眼半晌,睁开时满眼疲倦:“子荷,为什么?”
女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细弱,像一支躺在路边的琴弦,足够细腻,也足以杀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青云姐,我只是怕,我不想死。”
“所以你让别人去死?”
饶是稳重如蒋青云都被气笑了,她几乎想把手边的东西砸在贺子荷身上:“直到现在你还是这副模样,你想做什么?想让我觉得你是无辜的吗?”
贺子荷对着手指,颤颤道:“我想活着有错吗?”
想活着没错,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更是没错,可她杀了护着自己的亲哥哥,护着自己的队友,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是从小就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妹妹吗?
蒋青云看着贺子荷湿润的眼,忽然觉得好累,疲惫丝丝缕缕攀升,缠绕在她的心上,好像要把她的心绞碎,绞死。
两方基地联合之后,蒋青云就带着下属到了北部,得到的是贺子覃早早就加入了救援队的消息,那时她想,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不耐烦几天。
可她等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穿着不合身蓝白条纹病服的小雅。
被好友捅了一刀的小姑娘声声泣血,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对啊,她怎么敢?
在小雅回到基地之前,她正在参加会议,会议结束后才发现一直带在身边的定位器开始发挥作用,那上面的绿点跳着跳着,几乎和她的心跳同频。
或许那时她的心就开始打鼓,可之后出发的小队装备精良,身手也是数一数二……
所有人都不会死。
“你怎么做得出来啊…”
一声悠长的叹息多沉啊,比深海的压力更甚,这压力砸在蒋青云的心上,让她说话都有些磕绊了:“我给了你机会,可你不愿意说,就算是面对我,你也不愿意坦白吗?我和贺子覃这么多年带着你,教导你,让你去学着做一个正常的好人,难道就没在你的心上留下分毫印记吗?”
“你想杀了我吗?”贺子荷只是问。
她的白裙比天上的云还要干净,抬起头时露出的眼睛比小鹿还要纯粹,可就是她做出了那些让蒋青云无法想象的事情。
贺子荷重复着问:“青云姐,你想杀了我吗?”
“杀人偿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突兀地笑了,“可我杀了那么多人,好像也做不到一命抵一命啊,要不留我留的久一点,让我多活些日子,折磨我,再让我痛不欲生的去死?”
她的笑声断断续续,像卡壳的录音机:“他都保护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能用命帮帮我,反正他也不会怪我嘛。”
“青云姐,你知道吗,他去旧城之前找人换一个戒指。”
她慢悠悠地取出一枚素圈戒指,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其他颜色:“你说得对,要是那天我耐心一点,说不定现在这枚戒指都套在你手指上了。”
贺子荷歪头,轻声说:“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戒指。”
又是晴天,烈日晒得地都要爬上裂痕,基地中的人来来往往,为了最近提出的联合计划奔波。
小队成员早早聚在贺子覃的屋子边上,身上的装备一层套一层,还捎上了最新的装备给贺子荷备着。
陈雅从男友手中夺过装备就给贺子荷套上,嘴上还有些不确定:“子荷,要不这次你别去了?说到底旧城的怪物不少,要是真的遇上点什么事情我们顾不到你怎么办?”
“没事,”贺子荷由着小姐妹动作,弯弯手臂展现不存在的肱二头肌,“我最近跟着哥哥练习,还算有点成效,今天一定给你们好好展示。”
总有人在背后说她是靠着哥哥才能在小队里混吃混喝,她思来想去,干脆多参加点任务,好好让那些人明白什么叫做实力。
说到底哥哥又不会放着她不管,这么多装备,除非怪物围城,不然出不了事情。
才从会议中脱身的贺子覃从远处走来,没完没了的会议让他的眼睛下挂上了黑影,但一见到朋友,他便小跑着笑出来。
他疾步过来,以手作扇在脸边挥了几下,嘟哝了几句“热”。
“欸?你戴戒指了?”陈雅眼尖,对着贺子覃逗弄着挑眉,“好呀,你这是要偷摸着做什么,从实招来!”
本就脸皮薄的贺子覃被简单一句话就闹了个大红脸。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口袋:“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卖戒指,之前青云说喜欢这种……”他又警觉道,“你们别和青云说,我要当惊喜送给她的。”
小队成员大多认识蒋青云,听见队长这么说瞬间起了兴趣。
陈雅“啧啧”两声:“怎么,确定要见面了?”
“也不确定,只是有可能,”顶着队员八卦的表情,贺子覃脸上的火越烧越旺,“反正、反正就当是备着了,总有一天能送出去的。”
要说异地恋,贺子覃和蒋青云实在算得上难得的感情状态良好。
一个在北部基地,一个在东部基地,这么多年没见面纯靠着时灵时不灵的信号联系居然也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感情,贺子覃总说是因为忙,忙起来两人除了对方,生命中也掺和不进别的人,但蒋青云会说,是从小基础打的牢。
已经相识那么多年,倒也不至于这几年也忍受不了,就当是取得真经之前的九九八十一难了。
可偶尔看见贺子覃一个在角落看月亮,贺子荷就知道哥哥想青云姐了。
贺子荷看着他中指上的素圈戒指,低头藏住心里的不解。
是什么维持他们互相喜欢这么长时间?
贺子荷不明白。
成员们围着队长笑话了一阵,直到把贺子覃闹成一个开水壶才收敛。
贺子覃挨个敲过他们的脑门:“再闹,我就把你们丢出去喂怪物。”
“你哪会啊……”陈雅拉着男友小声吐槽。
贺子覃装作没听见,转头找安安静静的妹妹。
他还是有些担忧:“你真的要去?这次行动不是百分百安全。”
“我要去。”贺子荷抬眼和哥哥对视。
贺子覃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好,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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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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