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江里那东西怎么办?”
明珏不做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出口在香溪宽谷的水面上,我们要到出口的地段,不走水路,也得沿着山谷两边寻路。”这是明珏第一次告知众人出口的具体位置。并非是她想要藏着掖着,而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她们是神秘来客,是陌生的疏远的,她们说出来的话,能取得他们几分信任,可想而知,是以在互相接触,取得信任之后,明珏才将出口位置坦然告知。
众人一听到出口的具体位置,原本虚无缥缈的希望一下子落到实处,难免雀跃,平头男欢喜的说道:“那好啊,咱们沿着江在山谷边上走路不就成了。”
“是啊,是啊。”
明珏摇摇头,这种可能性她自然想过。其实走山谷和走水路各有优势。走水路快,不用担心迷路,但是脚没踩在实地上,人总会觉得不安心,兼之江中怪物,不幸遇上,一旦落入水中,战力打折,两岸峭壁耸立,又极难找到上岸的路,他们是逃无可逃;若是走山谷,自然保守一些,可惜迷雾方散,视野不清,难找路,且路径曲折,路程被拉远,再者说,这山谷之中的凶兽也不会比江里的少。
最终让明珏打定主意走水路的主要原因是江水有支流。大大小小的支流深入两岸山谷腹地,分裂了山谷,最近的就是大宁河,他们要在岸上沿江而下,会遇到支流拦路,最终还是要过水,且不止一次。如此旅途会被成倍的拉长,他们要消耗数倍的力气才能到达目的地。他们这些人中有老有伤,如杨婵,体力太弱,虽然这段时间,明珏让他们坚持锻炼,但短时间内难有质的飞跃,他们还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劳累跋涉。
明珏给他们陈明利害,解释为何选水路。众人渐渐地拉下嘴角,哭丧起脸,这是非走水路不可了。
尤祝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瞧见江里有东西,不一定碰的上。”
众人又有了希望,齐齐地望住明珏。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只觉得明珏对这里的事无所不知,满心以为她掐一掐手指头,就能告诉他们“那怪物出来是有规律的”,他们可以有效的避开。
“不用担心。”
众人心里一松,就见明珏微笑着,说道:“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碰不到它。”
“……”这明显就是用他们两队人马来时的情况算出来的百分之五十!
“姐!”祁梦拉长了语调,无奈的叫唤。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做船。”
明珏不再赘言,带了工具向外走去,众人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若是明珏刚到那一天要带他们走,他们一定不愿跟着她走,相比于外面的危险环伺,生死难料,待在洞穴里相对稳定安全。但是今天,明珏已然成了他们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在这种地方,众人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像随风波飘荡的浮萍,他们急需一个强大可靠的人,教他们做什么,给他们以目标,让他们的心安定下来,明珏做了这些,慑服了众人,是以成了他们心中的路向标。
明珏带来的装备之中虽有充气皮艇,但是乘载不了这么多人,要走水路,只有想办法做些竹筏。他们找到一片竹林,即刻动手,他们这些人中几乎都不会扎竹筏,连明珏也算不上熟手,幸而祁梦那“手工制作”里连竹筏也包括了进去。
明珏当即让她负责,祁梦得了个指挥权,高兴的了不得,张大了手臂,要飞扑过来抱明珏,“啊啊啊啊!姐,我爱你!”明珏轻飘飘躲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带着平头男和胡不夷去往各处,寻找失踪的导游。
祁梦玩兴不减,指挥起众人来,不亦乐乎,然则闹归闹,她分了人砍伐竹子,修剪竹枝,又生了火,将竹子过火,把青竹根部烧弯,做的有模有样。
明珏三人日落时归来,依旧没有找到导游踪迹,只能放弃,而竹筏在众人合力下已经快要做完了,只差收尾。
暂且搁置下,众人忙活一天,腰酸背痛,倒下便睡,歇过一晚,第二日清晨便起,收了个尾,制作完了三只竹筏。
人不可貌相,祁梦这人虽然咋呼爱闹,但是手工活做出来十分精细,众人看着竹筏,不禁感叹,这与买来的货色相差无几。
祁梦寻常大大咧咧,被众人争相夸赞,也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实则也是众人一起劳作的功劳,而且明珏带的金属线圈帮了大忙,用金属线圈扎的竹筏格外紧实。
众人将竹筏推下水,当先和打尾的竹筏有近两米宽。第一只竹筏上放了所有的装备,开船师傅和纹身男撑船,明珏负责戒备;第二只竹筏也有一米多宽,坐着伤员,这受伤的男人今日情况已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将明珏错认成母亲,另外平头男撑船,胡不夷背着制作的弓箭防守;第三只竹筏上吴涛撑船,尤祝戒备,另有两个浑水摸鱼的祁梦和杨婵。
船划到江中央,水面泛着一层薄雾,两岸青翠,迷离幽静。众人心里怎会不紧张,不害怕,他们胃直抽搐,身子绷得紧直,一点声音也能让他们吓得身体一抽。
如此还敢到江中来,无非是太想回去,且这些天,祁梦添油加醋,将明珏、尤祝、胡不夷三人斗巨狼的英伟事迹说了出来,一遍两遍,直要将众人洗脑,虽革/命尚未成功,众人也已觉得这三个女人似天神下凡,救苦救难来了,因此看一眼几人的背影,便觉得心放回了肚子里,不那么恐惧了。
初入巫峡,两侧便是巫山,伫立着巫山十二峰,奇峰突兀,上冲云霄。众人见群峰气势峥嵘,白云缠青林,从江面上远望过去,说不出的诡异,只觉得看久了,脚底一股凉气如蛇一般缠上来,绕在心里。于是各自在心中庆幸,还好没走陆地,否则去这山中,不知还要遇上什么妖魔鬼怪。
江水东流,即便他们不怎么撑船,竹筏也前行的很快,一上午走了不少路,风平浪静,众人神经渐渐松散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狼肉干来吃,
不知何时,太阳光逐渐消失,天地间笼罩着一层灰白色,如云似雾。
祁梦啃着肉干,说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江面上开始起风,风不大,吃江水一浸,变得又腥又凉。明珏原是坐在背包上,突然站起了身,望着江面。
江面上没有波浪,便是她们撑船杆在江里弄出了动静来,也不过是一圈波纹,而此刻江面却是对着船头涌来一股浪,如果不是水下有暗礁,就是这水里有东西。
明珏刚要打手势让众人注意,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拍击了水面,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众人松垂下来的身体一个激灵。
平头男向前叫道:“姐,什么情况?”
像是什么动物的嚎叫声响起,如大象的叫声,却比之低沉嘶哑。
明珏看了一下两岸,近处没有能上岸的地方。她打着手势,让后面的人注意水面,不要高声说话。
众人紧盯住水面。就像那东西与他们玩笑,吊住了他们的胃口,半晌没有动静,四周静悄悄,只有一股股浪打来。
众人不住吞咽,紧张的胃疼,直要呕吐,还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盯得久了,只觉得那山岸两边朦胧白雾里有无数双鬼眼睛悄悄盯住了他们,江里只要有一点水流涌动的声音,便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竹筏下游了过去。
即使没有撑船,竹筏也随着江水向前划动,忽然间,有人眼尖看到一物,失声道:“有东西。”细长的僵直的物体漂浮在水面上,竹筏越往前,那东西越多,远看着不知那是什么,因这紧张的气氛而觉得恐惧。
直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竹子,缓缓松下一口气。
明珏却没放下心来,目光发沉,江面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竹子。这竹子,分明是做了竹筏的竹子,不知为何被冲散了开,有竹筏,就说明有人,而那两声巨响……
是江里的东西将这竹筏冲烂了。
明珏顾不得打手势了,一回身喊道:“尤祝!”声音在山谷间传递,受着冷雾影响,变得冰冷,众人心里一哆嗦。
几乎是在话音落的时刻,众人明明白白感觉到有庞然大物快速的从竹筏底下游过,身体摆动引起大浪,竹筏左右摇摆。
风雨霎时到来。
几个姑娘还没来得及尖叫,吴涛已放开了喉咙,将惧怕叫了出来。
明珏一把夺过撑船杆,“所有的人,稳定船头船尾,想办法平衡竹筏,不要被翻船!”声音严厉却平稳,是这风波飘摇中唯一能稳定众人身心的东西。
众人吓得不行,甚至想哭出来,但是没办法,命在当下,再怕也得一边哭一边按明珏的吩咐做。
便在这时,尾船侧面水花四溅,巨物破浪而出,一跃而起,那东西乍一看像蛇,长长的身子,却有不同,这怪物有鳍,脑袋尖扁,体色十分艳丽,且有两条长须。无怪乎众人将它错认成龙,虽丑,但不仔细看倒也有几分像。
这怪物从竹筏上空跃过,嘴张着,一排排的肉牙散出一股腥臭,冲着祁梦而去。
祁梦吓得呆了,尤祝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按下去,这怪物咬空,从另一侧落回水中。
祁梦好半晌回神,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我的脑袋,我的脑袋!我的脑袋还在不在!”
不过片刻,明珏立时感觉竹筏下有异动,她回过身子,果然,首筏前水面凸出来,一条比之方才还要大上三分的怪物冲天而起,真似蛟龙出海。
水花如雨落下,明珏睁大了眼睛。那怪物脑袋上骑了个女人,高高的束着个马尾,吃水浸的湿透,黑色的背心贴服在身上,一条黑色的长带绕过怪物的利口,勒着怪物嘴角,长带两端被女人握在手中,将这做了缰绳,似骑马一般骑在了怪物身上。
那随着怪物一冲而出的身姿,太过震撼,缕缕白雾绕在女人身旁,好似羽衣,众人路过神女峰不久,甚至要以为是神女下凡,再一斗恶龙。
怪物左右摇摆挣扎,想要将这女人从身上摔下去,然而女人似乎是骑马的好手,两手拽的死紧,双腿也紧紧夹住它身躯两侧。怪物再一次扎进江中,众人恍惚回过神来。
开船的师傅说道:“那,那好像是个姑娘?”语气因为方才画面的震撼而极为不确定。
就在这时,船尾传来祁梦的尖叫,“有水鬼啊啊啊啊啊!”
从江里伸出来一只手,搭在了竹筏边缘。祁梦夺过撑船竿就往水里猛敲,“别打,别打,幺妹儿,是人,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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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巫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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