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往后一望,幸好这坡上有几株栎树,不用寻位置安装岩楔。这时候多耽搁一秒,那三人就危险一分。明珏在连接点打了个双套结,连解释也无,只让胡不夷拿着弓箭注意异动,便已站到了崖边。
明珏余光瞥到一旁。那位傅老板不知是担心同伴,还是知道现在十万火急,动作十分迅速,正在安装登山绳,因谁下悬崖而与那位倪叔起了争执,最终倪叔因为身体太过魁伟,攀登下降反倒不如腰肢柔软,身体纤细的傅老板灵活,只得嘱咐道:“小姐,要小心。”同意了傅老板下悬崖。
明珏穿戴好安全带和手套,将静力绳穿过八字环后,抛下了悬崖去。
平头男倒吸一口冷气,“姐,你就这么下去?这底下这么高,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再说那棺材里有什么东西还不一定,万一——万一那棺材里的不是祁梦……你要再出个事可怎么办。”
团队遇险,首先该做的是确保自身的安全,其次是确保领队的安全,最后才是想办法解救队员,明珏这般冒险并非冲动,而是她有所把握,即便有时的行动看上去疯狂,她心中也永远冷静。
“你们在上面不要大意,等一会儿准备拉人上来。”明珏声音温和,如往常一样。
明珏说话的时候最让人安心,她这句话如同一剂强心针,几人那悬浮的心慢慢跳动如常,恐惧也减小不少。明珏的话让他们信服,让他们觉得祁梦几人就在下面,明珏一定会救他们上来。
明珏轻吸了一口气,两手分别握着绳索上下端,脚往后一跃,身子腾空,猛然下坠,她右手握紧了绳索减速,脚抵在岩壁上借力,停顿了一下,脚尖轻轻一蹬,离开岩壁,双手微松,又迅速下滑,如此几次,速降到岩壁中段,停在左二那口漆黑棺材的上空,她凭着声音听出祁梦在这口棺材里。
明珏将绳索系了个结,让其不再滑动,脚抵在岩壁上,全凭腰上的绳索维系让她能够悬在空中靠近棺材,如此才有支力点将棺材板打开。
这口漆黑的棺材散发出一阵腐烂的花的味道,较寻常棺材宽大一些,棺材盖儿没有封死,明珏用了全力,将其推开了一些,要是棺材已经封上了,仅凭明珏一人,绝打不开它。
棺材才漏了点缝,一张脸猛地出现在缝隙间。若是寻常人,不定要吓成什么样。明珏淡淡的睨了一眼,原是祁梦迫不及待的将脸挤了过来,一见是明珏,委屈的嚎道:“呜呜呜!姐!”
明珏继续推着棺盖,直到足以容一人进出,她对祁梦说道:“不要乱动。”
若不能及时打开棺材,棺材里面的人会有危险,她得先将棺材打开,将人放出来,再安排他们上去。
祁梦哪里坐的住,急的哭出来,“姐,有鬼,不对,是僵尸,是黑毛粽子!”面对那些怪奇凶兽她不怕,对着这灵异之物,她便蔫了。
明珏顺着岩壁,荡到右二的棺材前。另一边的傅老板已打开了最左边的棺材,里边躺着的是江乾。江乾还保持着清醒,但不如祁梦这般有活力,能叫唤。江乾两眼乌青,嘴唇发白,整个模样就像那些志怪小说之中遭女鬼吸走了精气的人。
明珏看了一眼旁边的棺材,又看了看身下这具棺材,二选一了。明珏试了一下登山杖,确认它能随手拔/出来,这才脚抵岩壁,身子悬空,推着棺盖,棺盖缓缓移动,响起一阵木料相互摩擦的声响,棺材里的腐烂气味更加浓厚。
棺材里仰面躺着个人,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瞪得凸出来,一动不动——是吴涛。不知是死是活。明珏微蹙起眉,使了把力,棺材盖大部分被推了出去,重心悬在外边,明珏将一角往上一掀,棺材盖便滑了下去,落入江中。
明珏跃到棺材中,刚想要探探吴涛的鼻息,遽然间,吴涛一拳挥过来,明珏往后一闪,吴涛嘴里厉叫,扑上来便乱挠乱打。
平头男在上边看到,朝崖下吼,“吴涛,你发什么疯!”
吴涛以为是那“鬼”寻了上来,他丢了眼镜看不清,一见到跟前有东西,模模糊糊一团,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哪里分辨跟前的到底是什么。
明珏一把制住吴涛,说道:“吴涛,是我,我来救你上去。”这话缓和了吴涛的情绪。
明珏为防止他神志不清,说道:“听懂了便点点头。”
吴涛点了点头。明珏这才松开他,又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要给他穿戴上,送他上去。
谁知一松开吴涛,吴涛反将她胳膊拉住,脸色惊惧,“我要跟你一起上去。”
“绳索只有一套,只能一个一个上,我会在下面接应,你不必担心——”
吴涛厉声吼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里有鬼!我不要一个人,我要跟着你!”
这些天的遭遇已让他神经衰弱,这一次惊吓过度,叫他的情绪失了常。不论明珏如何劝说,他都听不进去,反而越发激动。
那厢傅老板已经系好了绳结,招呼上边的人将江乾拉了上去,听见吵嚷声,回过头来,看见吴涛疯癫,不肯一人上去。
吴涛双眼泛起血丝,面目渐渐地狰狞,犹如恶鬼。明珏见安抚无效,正要想办法将他弄晕过去。
忽地棺材往下一沉,有几下断裂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吴涛朝一侧歪倒。明珏看向站在吴涛后边的傅老板,眼中的光晃了晃。傅老板从那边的棺材跃了过来,手上是在棺材中捡的不知是人是兽的大骨头棒子,利索的从后面敲了吴涛一闷棍,因为怕将人重伤,用的力不大,人没晕过去,却被敲懵了。
“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先将人送上去要紧。”傅老板说一两字时,听不大出来,说的话长了,便能听出她声线成熟悦耳。
祁梦扒在棺材边,刚才傅老板就是从她这口棺材经过,又跃到了吴涛那口棺材里,她瞧见傅老板挥着骨头棒子那麻利劲时,她瞪着眼睛,一下抿住下唇,缩了回去,她原本也不敢一人上去,也恨不得似藤壶黏在船底一样黏着明珏,在见到吴涛的下场后,顿时打消了这念头。
明珏将安全带给吴涛穿戴好,系好绳结,让上边的人将人拉上去。两人才将吴涛送上去,祁梦忽地凄厉的叫了起来:“姐!粽子!粽子!黑粽子!!!”
明珏感到颈后一阵寒气,遽然回头,一道黑影朝她面上袭来,她感到左眼睑一痛,腰上一股猛力将她往后一拽,明珏就势头后仰,躲了过去,跌坐在棺材里。傅老板上前一脚踹了出去,直踹中那黑影。
傅老板穿的虽是登山靴,但这一脚力道不小,黑影不见了踪影,似乎被踹掉了下去。
明珏站了起来,警惕的看向棺材四面边缘,余光瞧见最右侧的棺材打开了,这东西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明珏听到咯吱吱细小的声音,“小心些,它还没掉下去。”
话音一落,明珏遽然抽出登山杖中的剑,朝左侧一挥,那东西往旁一躲,趴在了岩壁上。众人才看清它本来的面目。那是个人模样的东西,好似一层黑色的皮包裹着人的骨架,尺桡骨中间的凹陷都能看见,那一层黑色的皮质地黏哒哒,像是沥青,一双白眼珠注视着棺材中的两人,四肢弯起,撑着岩壁,不掉下去,似一只长扁的四腿蜘蛛。
可以想见,极难对这东西造成物理伤害,现下优先的该是将它击退,她们再尽快离开。
明珏瞧见那东西四肢往下微压,分明是要蓄力攻击了,果不其然,那东西飞身而起,再次朝她们扑来。明珏一剑上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划向那东西脸颊,大部分的活物,脑袋或心脏是弱点,这东西自然是没有心的,因此明珏攻它头颅。
明珏只浅浅的划到了一剑。那东西速度太快了,一瞬避开,不知到躲到了哪去。祁梦带着哭腔叫道:“姐,棺材板上!棺材板上!”
那东西一跃而出,从傅老板的方向正面扑了过来,明珏长剑从傅老板头侧刺了过去,速度极快,细剑如一条银带,剑锋穿过那东西黑质皮层,卡在了脊柱缝中。
那东西感觉不到痛痒虽,被明珏一剑减了速,尖利五指,仍朝着傅老板抓来。傅老板双手拿着大骨头棒子,搁在肩上,腰肢微转,做了个打棒球挥棒的蓄力姿势,一棒打向那东西脑袋,力道之猛,咔嚓一声,那东西脊椎扭转,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
须臾,只听得咯咯声响,那东西脑袋正一点点转回来,对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对它而言,只能降低了它行动速度。然而这点对于明珏两人已是机会。
那东西本是被明珏用细剑顶在半空,但那剑撑不住那东西的重量,剑身下弯。明珏一把抽出细剑。傅老板拿着大骨头棒子已摆好了姿势,在那东西腾空时,一棒打在它腰际。那东西身上无肉,重量轻,被傅老板在全力之下打飞了出去。
众人只瞧见一只黑色骨架腾空,飞出棺材,往下坠入江中。
祁梦道:“卧槽,全垒打。”心里为着吴涛的后脑勺担忧,自己后脑勺隐隐作痛之际,又松了口气,这黑粽子掉到了江里,终于安全了,不止她,崖上的人也松了口气。
倪叔解开江乾身上的绳索,要丢下来将剩下的人拉上来时。明珏和傅老板所在的棺材忽然一震,这次有很明显的断裂声,明珏和傅老板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
那是托着棺材的木桩断裂的声音!
棺材能悬空,全靠底下钉入岩石中的木桩托载。木桩所能承受的重量有限,他们方才有三人到了这棺材中,又持续打斗,木桩早已不堪重负。
棺材缓缓向右/倾斜下滑,傅老板往左端跃去,希冀将重量压在那边,能让棺材保持平衡,谁知断裂声连响数声,底下更多的木桩断裂。棺材倾斜下滑的更快,直到棺材落下去,不过半分钟。
棺材倾斜了六十多度下坠。明珏在下边,背抵着棺材,手抓在两边,稳好了身子。傅老板在上边,一下子没抓稳,往下直滑,一路撞到明珏身上,两人额头狠狠的磕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姐!!!”
“小姐!!!”
棺材先是底下的那一边落在水里,好在悬棺离水面不高,而棺材材质轻,深度可观,且不是垂直下落,在明珏和傅老板压着的那一边没有完全沉入水中时,另一边已落回了水面上,棺材浮在了江面上。
先前因下落,傅老板撞到明珏身上,现下棺材突然倒平,两人受了反力,傅老板后倒,明珏前扑,一撞一跌,两人摔得七荤八素。
两人还没缓过劲来,棺材已经随着水流往东飘了不少距离,留下崖边错愕的众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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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巫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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