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潘家园

深夜十一点,“忘川”酒吧的喧嚣正踩着鼓点攀上高峰。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香水与荷尔蒙混杂的暖昧气味。沈墨指尖夹着三只不同的雪克壶,手腕翻飞,冰粒撞击出急促而清脆的节拍,一如他此刻眉宇间那点藏不住的躁意。暖黄色的射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偶尔对凑近搭讪的客人扯出的笑容,懒散又敷衍,偏偏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不经意一扫,就能轻易搅乱一池春水。

手机在吧台下执着地震动,屏幕亮起又暗下,第三次了。

他终于空出手,刚调好的“星辰大海”被推到一位等了半晌的姑娘面前,杯壁冷凝水蜿蜒而下。他看也没看,用肩膀夹住手机,手上清洗器具的动作没停。

“喂?”声音带着酒吧特有的微哑。

“小墨。”

听筒里的声音清冽干净,像雪山初融的溪水流过温润的卵石,瞬间熨平了沈墨眉心的褶皱。

“哥?”他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他敏锐地捕捉到背景音里模糊的喧哗,以及一种独特的、属于旧货市场的,沉淀着尘土与岁月的气息。这个时间点,沈砚应该在安静的书房整理古籍,而不是出现在潘家园。

沈砚顿了顿,语气平稳,但沈墨立刻听出了那丝被强行压下去的不寻常:“我在潘家园,遇到点…麻烦。”

“麻烦?”沈墨站直身体,随手将擦了一半的玻璃杯撂在台面上,发出轻响。他浑不在意,声音沉了下去,“具体位置发我。”

在他的人生法则里,沈砚的事,就是顶破天的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几个人,围着我不让走,为了一面古镜……”沈砚的声音压低了些,“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有。”沈墨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位置发我。10分钟到。”

电话挂断,他随手扯下印着酒吧logo的黑色围裙,露出里面的同色工字背心,紧实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显出几分悍利。他对同事打了个手势:“磊子,有点急事,我先撤了。”

同事看他瞬间绷紧的架势,了然点头:“得,去吧墨哥。又是你家那位‘祖宗’的事儿?”

“嗯。”沈墨拎起件黑色皮质外套搭在肩上,眼神里的散漫被彻底刮净,只剩下沉沉的亮光,“去接我哥。”

他推开酒吧厚重的隔音门,初秋北京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周身的酒气。门外是光影流转的三里屯,而他目标明确——东南方向的潘家园。

脚步又快又稳。

异父异母,年龄相差两岁,母亲早逝……这些冰冷的词汇堆叠出的,是他们紧紧缠绕、互为铠甲与软肋的二十年。沈砚在国家图书馆修复那些沉寂千年的古籍,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水墨画;而他则在喧嚣的酒吧里,用花哨的技巧调和着各式各样躁动的人生。

一个似水,一个似火。

但在沈墨这里,逻辑简单得近乎粗暴——谁让他哥皱一下眉头,他就能把谁的天灵盖拧下来。

尤其是最近,他总觉得沈砚有些心神不宁,似乎在悄悄追查母亲留下的一些旧物。今天这“麻烦”,恐怕绝非普通纠纷。

十分钟后,潘家园古玩市场那片标志性的牌坊在夜色中显出轮廓。夜晚的园区比白天清静太多,大部分店铺早已熄灯落锁,只有零星几个摆夜摊的还亮着昏黄的灯泡,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沈墨一眼就锁定了站在一个偏僻角落摊位前的沈砚。

他哥哥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款风衣,身形清瘦挺拔,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株独自生长的修竹。而在他周围,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呈半包围状,隔绝了他与外界的通路。摊主缩在后面,一脸事不关自己的样子。

沈砚手里紧紧攥着一面东西——巴掌大小、边缘覆盖着浓绿铜锈的青铜镜,镜身刻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

沈墨舔了舔后槽牙,极轻地嗤笑一声。

他放缓脚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却又清晰得划破凝滞:

“哥,大晚上的,不声不响跑这儿淘宝贝来了?”他视线慢悠悠扫过那三个男人,最终落在沈砚脸上时,语气瞬间变得理所当然,带了点亲昵,“还是……遇到不长眼的,拦着不让我家宝贝哥哥回家?”

那三人回头,见来的只有沈墨一个,年纪轻轻,脸上顿时露出轻蔑。

为首那个脖子上挂着条粗壮金链子的壮汉,嗤笑一声:“你谁啊?这没你事,识相的赶紧滚!”

沈墨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只看着沈砚。

沈砚在看到他的瞬间,微蹙的眉头松开了些,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安心。他朝沈墨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冲动。”

沈墨已经接收到了全部信息——人没事,但麻烦是真的。

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沈砚挡在自己身后半个身位,用身躯隔开那些视线。然后,他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向“金链子”,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我是他弟。”他轻笑,“现在,能好好说话了?说说,怎么个事儿?”

他的姿态看似放松,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已悄然握紧。

因此,他没有察觉到,在他靠近、与沈砚并肩而立的瞬间,沈砚手中那面古朴的青铜镜,镜身那浓重的绿锈下,极轻微地、仿佛活物心脏搏动般,蠕动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古老阴翳的冰凉气流,顺着两人站立的青石板地面,蛇一样悄然缠绕而上,无声无息地没入他们的脚踝。

沈砚似有所觉,指尖微微一颤,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古镜,镜面在昏暗中划过一丝极淡的、非反光的幽芒。

沈墨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盯着对面的“金链子”,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金链子”被沈墨的态度激怒,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沈墨的鼻子:“小子,找揍是吧?这镜子,你哥看上了,我们也看上了!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沈墨挑眉,正要开口,身后的沈砚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声音平静却清晰:“镜子是我先拿到手的,钱已经付了。交易完成,他们才过来强行要买。”

“听见没?”沈墨下巴微扬,“钱货两清,这东西现在姓沈。怎么,想明抢?”

另一个瘦高个阴恻恻地道:“潘家园有潘家园的规矩,价高者得!我们出双倍!”

“不卖。”沈砚斩钉截铁,将镜子往身后藏了藏,动作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

沈墨笑了,是被气笑的:“规矩?跟我讲规矩?”他往前踏了一小步,那股迫人的气势让“金链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哥说不卖,那就是不卖。现在的规矩,就是我让你们立刻、马上,消失。”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金链子”脸上挂不住,怒骂一声:“妈的,给脸不要脸!”挥拳就朝沈墨面门砸来。

沈墨眼神一厉,正准备侧身格挡,异变陡生!

他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灼热从小腹升起,瞬间流窜向四肢百骸!视线里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对面挥来的拳头在他眼中变成了慢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身后的沈砚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握着青铜镜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沈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洪流强行涌入大脑,眼前景象碎裂又重组,无数细微的、平日里绝不可能察觉的信息——对面三人衣服纤维的磨损、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轨迹、甚至他们体内血液流动的微弱声音——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哥?!”沈墨强忍着那股诡异的、几乎要撕裂身体的燥热和失控感,猛地回头。

就在他分心的刹那,“金链子”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沈墨凭借本能抬手去挡,预料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

在他的手掌接触到对方手腕的瞬间,体内那股乱窜的灼热气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伴随着他“滚开!”的怒意,轰然涌出!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但“金链子”就像被无形的重击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三四米外的地上,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他手腕被沈墨碰到的地方,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高温烫伤。

剩下的两个混混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沈墨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和力量爆发,陌生又恐怖。

是……错觉?

他猛地看向沈砚。

沈砚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扶着旁边的摊位木架才勉强站稳。但他看向沈墨的眼神,除了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洞悉了什么般的震惊。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沈墨读懂了那个词——

“异能?”

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命运轨迹被强行扭转的悚然,在无声中激烈碰撞。

那面引发争端的青铜镜,静静躺在沈砚微颤的掌心,镜面上的绿锈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比之前更加幽深、活泛了。

夜风穿过空寂的市场,带着料峭的寒意。

一个看似普通的夜晚,一场街头争执。

但他们相依为命、平凡却温暖的世界,在这一拳之后,裂开了一道缝。缝隙后面,是光怪陆离、不可预知的未来。

沈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次紧紧握住沈砚冰凉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哥,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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