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屋子大门敞开着。
住在对门的老李穿着一身雪白的练功服,一手拎着小广播,一手拿着太极剑,嘴里哼着:“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马把唐营踩,直杀得儿郎痛悲哀,直杀得血水成河归大海,直杀得……”
老李满脸喜色,脚下迈着四方步,正潇洒地往屋外走。忽然见到秦老头家大门虚掩,他好奇地往里一看,这才发现异样。
警察来的时候,他正慌张地擦着额头上淌下的汗珠,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他过度紧张的情绪。
“老秦头就那么倒在地上,脸上表情……跟见到鬼一样!”
秦老头直挺挺倒在客厅的地板上,五官张开到极致,下巴几乎脱了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掉出眼眶,真到了睚眦欲裂的地步。
更诡异的是,秦老头那张敞开着的嘴里,伸出来一条紫色肥舌,正中央竟然长着一棵已经生出绿叶的小苗。
一个月以来,本地接连发生四起类似的案件,他们成立了专案组,代号--发芽。基层警察许攸元被抽调进组不到一周,忙得脚跟不沾地,好不容易这天晚上抽出空,来到老朋友开的店里放松一下情绪。
“老唐,你相信人会变成植物吗?”许攸元靠在老爷椅上,满脸疲惫,下巴上的青胡茬跃然欲出。
年轻的老板犹疑片刻,倒说起了新的话题——
隔壁杂货店许大爷出远门旅游了一个月,前天才回来。
这天清早,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唐老板拉开卷闸门时,无意中朝隔壁瞥了一眼,见那一排木板门只取出一半,懒懒地靠在墙上。屋里黑洞洞的,没有开灯。
“许叔?你在屋里吗?”
无人应答,但是剩余的那一半木门后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他看见门缝里钻出一蓬青草,转瞬之间已经长到半米高,一刹那间,他怀疑自己身处梦境中。可那关节敲击木板的声音十分真切,他揉了揉眼睛,走了进去。
“你猜怎么着?”老唐目光烁烁,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
许攸元一脸不可置信:“他……变成草了?”
“错!许大爷被花盆绊了一跤,摔倒了,幸好被我及时发现送去医院,不然呐,性命危矣!”
“那些草呢?”他着急询问。
“那个啊——”老唐笑了,“是我对你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
然而事情一发不可控,‘发芽’案后,数起失踪案接踵而来。许攸元所在的街道派出所有时一天内能接到三起老人失踪的报警,他忙于专案小组的工作的同时,还得兼顾自己所里的失踪案。
就在许攸元忙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接到上面的命令,‘发芽’案件已经被告破,但是详细案情保密。他们这群被抽调的人员只能各回各家,回到自己所属的街道派出所。
许攸元心里虽然疑惑,可依旧服从安排,一头扎进失踪案的调查中。他挨个上门问询,调查老人遗留的物品,意外有了新发现。
他兴致勃勃地跟领导汇报后,得到的是让他罢手的通知。许攸元不理解,据理力争后,被强行休假。
没过几天,一个诡异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听说,那些出芽的老人尸体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相关者们好似集体做了一场大梦,怀疑这个世界出了bug。
这天傍晚,他意志消沉地来到好友老唐的店里时,正好是休假的第一天。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一次受挫就认了?”老唐正拿着鸡毛掸子弹灰,整个屋子灰尘缭绕,呛得他们都捂着口鼻微微咳嗽。
“我还能怎么办?领导都发话让我别管了。”
老唐手中不停地挥舞鸡毛掸子,片刻后才问:“你是不是发觉失踪案跟之前那个所谓的‘发芽’案有联系?”
许攸元愣了一下,直勾勾盯着老唐:“你是不是私下里又去调查了?”
老唐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声:“你没发现失踪案里有一个姓许的吗?隔壁许大爷不见了……他的小孙子许秋阳刚上小学,就掏空小猪储钱罐要我帮忙找他爷爷呢。”
“就是被花盆绊倒的那个大爷?”
“是他,还没出院呢,忽然就不见了……”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去,稀薄的暖光照进屋里,正好洒在老唐的脸上。他嘴角微微笑着,死鱼眼从沉睡中彻底苏醒,罕见地显露出一丝深埋其中的癫狂。
店里没开灯,那抹夕阳一点一点从老唐的眼中消失。不知为何,许攸元心里猛不丁地打了个冷颤。明明跟眼前这个人已经认识了十年,可他始终搞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记得吗?”许攸元转过头,拖过墙角的老爷椅缓缓坐下。
十年前,老唐的家乡发生一起连环谋杀案,村长的妻子被儿子误杀,而村长为了好大儿只能帮忙掩盖其罪行,他们拖着尸体打算藏在因山体滑坡而裸露在外的老旧棺材里,假装人口失踪……最终,当时还是学生的老唐跟同学一起揭破了案件。
“你一直没问过我们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坟那边……是猜到了吗?”
“你们当时刚刚高考结束,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听说老坟那边陪葬品不少,盗墓的……也不少。”
许攸元斟酌着说,时不时看向老唐,见他始终带着笑,心里越发没底:“可是,我听那些村里人说,老坟早就被掏空了,别说金银陪葬了,连棺材钉都难找,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去那副棺材附近?”
老唐笑着开口:“一开始只是为了碰运气,想着说不准可以弄到点值钱的东西。但是半路上,我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当时正好是暴雨时节,很少有人上山,可是地面有拖行痕迹……后来,李村长说儿媳妇失踪,妻子生病。而老坟的修葺原本一直耽搁着,村长忽然就拉着一群人说要整修……”
“因此你怀疑老坟里有古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确认这一点的。”许攸元笑着摇摇头。
“坟墓周边的青砖位置不一样了,说明肯定有人来过。”老唐长叹一声,按亮店里的灯,一时间,他们双双眯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棺材钉上的血迹,不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打开过棺材,想藏尸其中。只是半道上被我们打乱计划,他们只能毁容抛尸,玩了一出调包计。一开始大家以为死的是村长儿媳妇,谁知,竟然是妻子。”
“谁能知道他儿子那么不上进,喝多了把继母当成妻子,硬生生破开肚子,把那个不成型的婴儿活活扒出来……”
“我记得他们结婚之前,还挺恩爱的,怎么婚后反而一地鸡毛?”
“怀疑妻子给自己戴帽子呗,听说那个年轻人身体不行,所以妻子一直不能怀孕。结果父亲不仅二婚幸福,还老树开花,先他一步让妻子怀孕了。保不齐是他借醉行凶,目的就是除掉这个没出生的弟弟。”
“都过去了,村长也好,他儿子也好,都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但是,许攸元,我呢?我还没有偿还欠他的债务,他当村长的时候不可谓不敬业,为我争取补贴,让我有钱继续念书……可是我……亲手送他进了监狱,你知道吗,他进去不到半年就死了,我就算想偿还,也什么都做不了。”
许攸元眼神坚定,语气更是沉着:“老唐,当时我就跟你说过,他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不代表之前就是个坏人。但是也不能因为他之前是个好人,就可以忽略他在这件事上的恶行。为了掩盖罪行,他们已经杀了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伤害更多的人……”
“我懂,我都懂,只是,虽然懂,还是看不开……”
“所以,你选择留在这条老街,不肯回去。你天天跟这群老人相处,帮他们找猫遛狗,真的打算就这么蹉跎一生?”
沉默许久后,老唐慢悠悠开口:“我留在这里,仅仅因为我懒惰成性,不喜欢折腾而已。”
“喜欢你的女孩子跟你告白,也可以狠心拒绝?”
老唐脸上表情一滞,苦笑着说:“有牵挂的日子真的不好受,幸好,现在我父母的案子已经了结,心里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这种感觉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就是在逃避!”许攸元难得语气暴躁,他脸皮发红,气冲冲盯着老唐。
老唐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低声笑了,重新开了话头:“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还故意问我。”
“这些老人的共同点,就是一个月前曾经参加过夕阳红旅行团组织的森林气息负离子养生旅游团,你是不是想去那里看个究竟?”
许攸元轻声笑了,不多时,转为哈哈大笑,他拍了一下桌子,眼睛里全是欣赏:“你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轻点,我的水曲柳老榆木桌子!”
“瞧你抠搜的样子!”
于是他们整顿行李,第二天一早搭上火车,朝着那座充满负离子气息的森林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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