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已经六七点了。
温甜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刚刚沾床就沉沉睡过去了,十几公里徒步行走,一整天滴水未进,已经是极限了。
刚停雨的天,还是有些闷热。
许嘉怀把小电扇开到不高不低的档,见温甜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在她床边放了个兔子玩偶,然后把极慢极慢地关上门出去,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把饭菜热好放在保温桶里,又在桌上放了杯牛奶,随手撕下一页作业本,给温甜的字迹工整隽秀。
“睡醒了就先吃饭,等哥哥回来。”
弄完这些东西之后,他出去做咖啡店的兼职,然而一推门,白二飞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许嘉怀皱眉,“你不觉得吓人吗?”
白二飞有点生气,我像是坏人吗?“”
“嗯,你看着有点像那种拐卖儿童的坏叔叔。”
“……”
白二飞懒得同他贫嘴,“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学院迎新院长特意点你名字,结果你连去都没去多尴尬?放手机也联系不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去哪了啊?”
许嘉怀躲开他出门,“我会跟班导解释。”
“喂!我跟你说,今天还是我爸开车路过派出所,看见你给我说的,我听见你在派出所,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二飞气冲冲地跟着他下楼梯。
许嘉怀摇头,“没什么事。”
“咱俩都认识两三年了,你真要同我因为这点事生气啊?”白二飞无奈,“对不起,少爷,这事我的错行了吧?我就不该嘴贱多管闲事,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顿饭这事一笔勾销可以吗?”
他主动求和,口袋里装着三张红钞票。
许嘉怀笑了一下,“没生气,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事,就先不跟你吃饭了,我们改天。”
“你要去学校?”
“不是。”
白二飞呼哧呼哧下楼,抱怨着,“这破楼怎么连个电梯都没有,唉,今天可算是减肥了。”
终于出了单元楼,白二飞上前拉住许嘉怀,“这三百块钱你拿着,我知道你有困难,我们是兄弟,这钱算我借你的。”
许嘉怀眉头紧锁,把钱推回去,“不用,真的不用。”
“哎呀,你别这样,你不收我心里难受。”
“拿过去。”
许嘉怀停住脚步,态度很强硬。
白二飞双手叉腰,“我那晚就是喝多了,我都跟你主动低头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台阶下吗?”
许嘉怀笑和善礼貌,“真没有生气,你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还有钱,真用不着这三百块钱,谢了。”
“听说你去了周光明学长的光电社团?我跟你说,他风评不好,他这个社团听说喜欢搞歧视,氛围也不好,你还是别去的好。”
“没关系,只是个社团而已。”
许嘉怀往前走着。
白二飞知道劝不动他,又转了个话头,“最近有一个光电灯路设计大赛你知道吗?”
许嘉怀隐约听周光明提起过,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上发的消息,现在忽然想起来,打算待会到了店里再去看。
白二飞迈着外八步子,“据说那比赛没有什么含金量的,是北京几家私企联合举办的,老师说目的就是扩大他们几家的知名度还有吸引技术人才,据说奖金最高有八万呢!”
许嘉怀抬眸,心旌摇曳。
“哪几家私企啊?这么厉害?”
“都是些老牌了,实力还是有的,只不过去好像如果参赛了,要独家授权给他们技术专利什么的,我们学校好多好多学生都组队参加了,不过都是大二大三的多一点。”
“我还没想好。”
白二飞点头,“今晚还有艺术学院举报的迎新晚会,好多漂亮妹子呢?你这个新晋校草不去啊?”
许嘉怀着急公交车,“少埋汰我,不去,要忙别的事。”
白二飞叹了口气,觉得跟许嘉怀简直没什么可以说的,只能又重新把那三百块钱塞给他。
“拿着。”
“我真不要。”
许嘉怀眉头紧锁,再次推回去。
“你不要我可就直接扔了。”
许嘉怀无奈叹气,白二飞以为他妥协了。
结果眼前神色淡漠的人冷冷开口,“那你扔了吧。”
恰逢公交车开过来,许嘉怀扯了扯书包肩带,上车走了。
暮色降临,柏油路上湿漉漉的,公交车尾灯的光越行越远,正逢高中生下学,街上三五成群逛着穿蓝校服的高中生。
白二飞呆呆地看街上人流涌动,手里木然地捏着那三百块钱,晚风把纸币吹的卷起又展开,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许嘉怀这个人总是客气又疏离。
可他对人对事却也从来不敷衍不私心,做事准时又靠谱,他不像那些总喜欢在朋友跟前找优越感的人,哪怕他确确实实是最最优秀的那一个,他待人也永远温和谦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晚说的话对于许嘉怀来说有多过分了……
爸爸是□□的,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成了贪污犯的儿子,后妈立刻就卷钱改嫁了。
换成谁都接受不了,可偏偏许嘉怀总是表现的无关紧要,面上笑意挂着,让谁都觉得他还是一如既往。
白二飞也从来没有安慰过他。
可那晚他的话,他说他怕温甜会拖累许嘉怀,好像他现在忽然就明白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怕许嘉怀会管他借钱,他怕许嘉怀会拖累他,他害怕许嘉怀和温甜像寄生虫似的缠上他家,他开始看不起许嘉怀现在的处境……
可笑他以兄弟自居,却落井下石。
白二飞一屁股坐在公交亭的长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很难想象许嘉怀那样骄傲的人,那晚是怎么忍着一句重话都没同他讲过。
……
今晚咖啡店不是很忙。
许嘉怀打开手机仔细看周光明发给他的消息,不大的方块屏幕上参赛标准一条一条滑下去。
“我也参加。”
许嘉怀给周光明回复。
片刻后,周光明立即打来电话,“真的?太好了,我已经组了两个人了,你是大一的,就先负责帮我们收集收集资料,来实验室看看我们操作就好,也能帮你学习进步。”
“不,我要当主创。”
“……”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没有大一就能当主创的,而且这个比赛实践性很强,你从来没有过实践。”
“学长,你们有具体的设计了吗?我看到他们比赛要求的第三条时,我已经知道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你讲真的?”
“等晚会我把我的想法发给你看。”
“好,很期待。”
前台有客人来,许嘉怀挂断电话。
“欢迎观临,来点什么?”
“一杯卡布奇诺。”
“加糖加奶吗?”
“半糖多奶,谢谢。”
“不客气。”
“女士您的咖啡,祝您生活愉悦,欢迎下次光临。”
他送走今晚第一个客人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钟表,五点四十九分,就这样忙碌到六点半的时候,终于下班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许嘉怀脱掉工装,立即就往家里赶。
公交车上,他又锲而不舍地给音大附中的招生办主任打电话。
“喂,您好,对,我是温甜的家长。”
“对,是这样的,她今天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及时参加考试,请问这种情况的话……”
“嗯,好,抱歉打扰您了。”
“嘟嘟”两声,许嘉怀颓唐地把手机放下。
温甜入不了学的话,就代表她最后还是只能回鲁阳县城,那他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
他刚打赢的开场,就又满盘皆输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北京那么多中学,去不了音大,那就去私立中学,总归他不会让他们输。
少年按了按眉心。
电话又再次响起,是秦老师的电话。
“喂,嘉怀?最近找到房子了吗?本来他们啊是买的下周一之前回来的票,但是不知怎么的,就临时提前了几天,你们就今儿明儿两天快点搬到新地方吧?”
许嘉怀顿了片刻,“好,我们明天早上就搬,这段时间真是谢谢老师了,改天我带妹妹登门拜谢。”
“没事没事,你们注意安全,找到新房子了就和老师报个平安。”
“好。”
许嘉怀放下手机,疲惫地靠在背椅上,出于礼貌性,他从来不主动挂长辈的电话,大概是那头秦老师也忘了挂电话,两个交谈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大抵是在饭桌上,秦老师和她丈夫。
“唉,这小孩也是可怜,啧啧,本来多好的出身啊,官二代富二代的,结果他爸啊贪污受贿坐牢了,他妈卷钱就改嫁了,他带着他那个有先天性疾病的妹妹来北京,啧啧,唉。”
他丈夫也唏嘘不已,“那你怎么不帮帮他们?那孩子不说就住到十一月份就搬出去吗?咱儿子不早就在深圳买房了吗?那栋老小区住着就住着呗,你编这瞎话干什么?”
“你懂什么?这种事你帮一次就得帮上千次,到最后万一赖着不走了,我们要赶,别人反而说我们不是呢对不对?再说了,那小区虽然有点老旧,但是地理位置好啊,那一个月租金都得上千,儿子结婚不得用钱吗?”
“是,你这么一说也对,听说他妹妹有病,你说万一再出点什么事——”
许嘉怀立即按断了电话。
他靠在背椅上,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机放到了包里,公交车驶进隧道,视野瞬间黑茫茫一片。
片刻后,他又怕温甜用座机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拉开书包重新开机。
幸而没有什么未接电话。
许嘉怀松了口气,又有点无端端的失望。
黑茫茫的隧道里,手机屏幕空荡荡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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