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只能相陪一程,没有人能相陪一生,生命的底色其实就是孤独。这是他还曾是少年时就发现的道理,可许嘉怀曾经一度觉得他和温甜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是家人一样。
那场起诉最终以和解为终。
七月中旬的时候,王允城夫妇拿到了完整的领养手续,去南方的机票也早早订好了。
这很像长途的迁徙,温甜只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初见时他送给自己的英文画本、mp3、四年前他送给自己的竞赛奖牌、三年前把她带到北京的火车票、夹着情书的紫色手账本,还有她织了两条,和送给许嘉怀那条一样的红色围巾。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贴身衣服,她的行李箱里装的并不满。
王允城的车已经等在别墅外了,别墅里只有温甜和做饭的阿姨。
“甜甜,你真的要走了?”
温甜已经拖着行李箱下楼了,只能淡笑着答话,“是啊,以后吃不到阿姨的饭了。”
“哎吆,许先生该多伤心啊?他不送你吗?”
“啊,他,他可能在忙吧,我也两三天没看见过他了。”
温甜带上帽子和口罩,并不太想和阿姨说太多,她怕自己会犹豫。
阿姨叹了口气,连忙从厨房里拿出包好的燕窝糕,“甜甜,你路上拿着吃,哎呀,你说你干嘛要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别墅里就许先生一个人,多孤零零的啊?”
“我会回来看他的,没事的,谢谢阿姨。”
少女脸色越来越不自然,接过点心后,匆匆忙忙走了。
汽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别墅区,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向明意带着她去吃午饭。
机场餐厅装潢十分明亮。
“甜甜,想吃什么?”
温甜摇摇头,帽子下的半张脸已经被泪水打湿,她怕开口会让向明意听出来哽咽,就只是沉默着摇头。
向明意端着三明治的盘子晃了晃,察觉到温甜的沉默,她连忙坐在她对面去看,一双已经哭的红肿的眸子映入眼帘。
“甜甜,怎么了?”
向明意掏出纸巾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耐心询问,“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哪里难受啊?还是舍不得这里和哥哥?”
温甜本来沉浸在离别的难过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向明意这个“宝贝”的称呼逗笑了,把眼泪擦干净后破涕为笑。
“舅妈,我都已经十六岁了,你不要喊我宝贝,我会觉得很不适应。”
向明意笑的温柔,“你多大都是舅舅舅妈的宝贝,你都不知道,你能跟我们去南方,我和老王都有多兴奋,他啊早就开始让人装修房间了。”
温甜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们,我也很开心能和你们以后一起生活。”
“那还哭的那么伤心?”
向明意似乎看出来了端倪。
温甜抬头,没有再避讳什么,“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
服务员把烤的酥脆的鸡排端上来,温甜看着很精致的吃食叹了口气,“不过或许没有我,他会过的更好。”
向明意想了想,这样告诉她,“其实不管怎么选择,都不是把另一方变成陌生人,离别也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不是吗?”
温甜咧开嘴笑起来,仰头去问向明意,“舅舅呢?”
“老王在办行李托运呢。”
“离登机是不是还有两个小时?”
“对啊,怎么了?”
“舅妈,”温甜起身,“我想去找我哥,和他告个别,我不想让他生我的气。”
“好,舅妈陪你一起去。”
周六的下午,堵车十分严重。
汽车刚驶出郊区就已经开始拥堵,温甜焦急地拨打许嘉怀的电话,只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飞机要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温甜放下手机,失望地窝在软皮座椅上。
“回去吧,再晚来不及了,等到了我再给他打电话。”
向明意揉了揉少女发丝,“乖,别想那么多,还是可以再回来看哥哥的。”
“嗯。”
温甜呼了口气,指尖徘徊在聊天框上很久,最后还是把长长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返回机场时,已经临近登机时间了。
少女推开车门,风又把她额前碎发扬起,她的目光却定定地望向不远处。
夏日的四点钟热意正盛,太阳光芒从亿万光年的遥远距离而来,穿过层层大气倾泻于地球,万物蒙上澄澄金黄。飞机穿过云层缓缓落地的轰鸣声占据了整个耳腔,噪音停止的那一刻,她看见青年撑着伞的身影在偌大的广场上茕茕孑立,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透过热浪滚滚浓浓,似乎在沉沉浮浮,叫人看得并不真切。
可温甜的眼眶却再次湿润,泪珠无声断落,她试图去和伞下的眼神对视。
明明她从前是个很少去哭的人,印象中幼儿园此起彼伏的哭声里,她是最安静的小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反而变得敏感脆弱。好像只要面对许嘉怀,无论是逾越不了的丧亲之痛,还是生活以予的贫瘠重击,抑或是那些孤岛浮光似的感动和惊喜,她都哭的不能自己。
广场的地面一如梧桐树下那些她抓不住的金黄日光般灿烂,青年撑着伞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趟过金色河流。
许嘉怀把遮阳伞举过少女头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只穿着简单的休闲服,有种故意给人以轻松不在意的姿态。
“你经常穿的衣服还有别的东西,我都让阿姨分类好给你办了行李托运,至于秋冬的衣服,如果还穿的话可以到时候来北京。”
他的声音冰冷,看着温甜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温度。
王允城点头道谢,又对温甜说,“舅舅刚刚和许先生一起办的行李托运,甜甜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带的?”
温甜摇头,在太多人面前,他和许嘉怀似乎变得客套疏离,“没有,谢谢,天太热了很容易中暑,你们快回去吧,等到我下飞机后给你打电话。”
她有些别扭地不敢去看许嘉怀,泪水却在不合时宜地泛涌。少女突然想起来三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他们逃亡似的狼狈而离,可在三年后,各自装作体面的分别。
愧疚在此时此刻把温甜淹没进去,她开始后悔至极,如果不是自己的私心想摆脱兄妹的关系,她就不会离开,就可以一直和许嘉怀在一起,哪怕以后顺其自然地渐行渐远,也不会让他付出那么多后,只换来自己决然的离开。
如果她不喜欢许嘉怀该多好啊,如果她所有的感情里唯独没有爱情这一项该多好啊……
他是全世界对她最最最好的人,是不顾所有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是殚精竭虑让她过上最好生活的人,也是她最最最爱的人,温甜怎么舍得让他难过一丝一毫?
王允城向撑伞的青年深深鞠了一躬,“许先生快回去吧,天太热了。”
向明意也朝许嘉怀投出感激的眼神,然后拉着温甜去登机大厅走去。
温甜抬眸,日光下的琥珀一般眸子停在青年身上,她在这一刹那改变了主意,脚步也停留在原地。
如果她就和许嘉怀永远做兄妹,她永远待在他身边,或者同一个城市的不远处,哪怕看着他恋爱结婚生子,看着他幸福,似乎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快走吧,登机要迟到了。”
许嘉怀对上她的眼神,开口提醒,伸手似乎无意地扶了她一下,然后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抱歉,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开机。”
温甜愣了愣,下一刻,她还是跟着向明意往前走去。
飞机准时起飞,伴随着巨大的嗡鸣声直冲云霄,偌大的京城迅速变为一个很小的点,目光所及很快变为蔚蓝中流动的云团。
趁向明意闭着眼休息的时候,她偷偷把许嘉怀扶她那一下,放进她背包里的卡片拿了出来。
是一张银行卡,貌似是许嘉怀的副卡,背面贴条上写了密码——200908。
泪水彻底决堤,她连忙捂住嘴巴无声大哭起来。
200908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时间,也是三年前他们搬进新家的时候,温甜想出来的门锁密码,直到现在,梅园别墅地密码和家里保险柜的密码都是200908。
后来他们的联系真的几乎没有,后来那三年似乎变成了上辈子的遥远事情,后来她很少再能听到许嘉怀的消息,南方的冬不落雪,高中三年更不是一帆风顺,时光也并不会因为她的期待就草草在翻章后的第一句写下三年后,她无数次在深夜里回忆最后离别的场景,然后泪流满面。
她是个多么自私又坏的人啊,她永远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让许嘉怀把她带走,明明那段流浪街边灰头土脸的日子都不是许嘉怀该有的,又为了自己离开他,明明她也不是他的妹妹,他本不该因为她的离开而失落难过……
如果许嘉怀骂她一顿该多好啊,可是他没有,甚至在最后离别的时候,他赶过来,依旧尽自己所能想让她过的更好。
告白和告别明明一字之差,可对于温甜来说,是她必须告别三年后,才有资格鼓起勇气的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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