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为小世界辅助员开始，江雾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不同小世界中，真正停留主世界的时间加起来不过短短两三年。
他没有那么喜欢这个主世界。
窗外的悬浮车在高架间飞跃，云雾掩盖的楼层林立，从他所在的房间一眼望去只有数不胜数的高楼大厦，金属路石灰墙，层层天梯连廊，寻不见一点自然的绿色。
江雾仰面朝上摔在床上。
身躯痛得厉害。
退出小世界时的伤口虽不在他身上，由此而生的疼痛却总拖泥带水绵延许久。
毕竟人是大脑支配的动物，万箭穿身，看到听到感觉到，他的大脑自然认为是真。
常备的止疼药就在床头抽屉里，江雾没动。
他躺在床上，盯着白如骨的天花板，隐约又看见小世界里的青瓦白墙，闻到荷风送香，听到渔舟唱晚，却又眨眼间消失不见。
和外貌给人的印象不同，江雾出生在水潺潺流过的江南水乡。
用系统的话来说，他是个古代人。
他爹是地方官吏，江雾也因此有机会习君子六艺，精其中射御书数。
书是他自己封的，他娘不这么认为。
虽为女子，他娘饱读诗书，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江南才女。
柔情万种的江南没能把他养成翩翩贵公子，固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德，却仿佛云游四海的侠客。
美酒一杯、弯弓一件，世间皆可行。
江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系统说找到他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肋骨尽数断裂，指甲缺了九个、剩下一个连指头一起没的。
想来是死前太痛，江雾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
左右是生前事，他兜兜转转，只问出一句家人如何。
“好胎。”
得到满意答复的江雾总算面色轻松些，“他呢？”他一时开心脱口而出。
可话出嘴边，莫说摸不着头脑的系统，连他自己也愣在原地。
谁
他是谁
他不知道，只是从模糊的记忆里感受到莫大的心痛，仿佛车轮碾过，叫他挣扎不得。
窗外掩去最后一点夕阳，昏暗的室内里，江雾还保留着原来的姿势。
系统回来就迫不及待要帮他办退休进程，现在躺在这里，他确实是一个人。
江雾指尖在被单上滑动，摸到拧成股的辫子。
小孩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阿雾”
眨着眼睛沉着脸，小小年纪一副大人模样。
他又看到临死前那孩子泪流不止的模样，心口酸涩难平，他提着辫子按在胸膛。
是他食言。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他养孩子两年。
他想再见那孩子一面，又想起自己和系统的约定。
下次再见，定兵刃相向。
江雾手臂压在眼睛上，最终也不知自己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总之就是我们要回去杀掉他——”
上一秒还在植物园，下一秒，江雾坐起身。
坚硬如磐石的冰块垫在身下，抬眼去看，到处是凝成固体的幽蓝冰块，散着冷气。
又以他身下冰块为圆心，向外扩散着暗红色液体绘制的复杂图案，图案的最外层，是六根半人高的腿骨，系着红线，围成圈。
红线之上，挂着五个铜色铃铛。铃铛之外，是摞了一层又一层的酒坛。
而正对着他的，无数酒坛之间，是一扇门，亦由冰雪铸成，紧紧闭着。
江雾眨眼，猛地打了声喷嚏，不得已拽紧自己身上的衣物。
系统瞠目结舌，才反应过来：“江雾，你的身体！”
“这不对，我去查查……”
裸露的胸膛上，印在皮肤上的红线穿过伤口两侧，江雾瞳孔微动，拉开身上的衣袍，从上到下，红线竟未曾遗漏任何一处伤口。
这是他退出时的身体，江雾意识到系统惊讶的原因。
他皱眉，伸手试图去搓红线，怎会如此。
辅助官去往小世界的躯体由小世界意识赠送，随大多身份只是流民，但身体永远是崭新的。不管他们几次进到同一小世界，都是相同的外貌全新的身体。
搓红了皮肤也未见红线消退，江雾稳下心神等来了系统的解释，“世界意识说是因为旧身体未除，世界上不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现在距离我们登出过去多少年了？”
“15年。”
正是原世界线开始的时候。
江雾低头去看不见一点腐烂的身体，暗暗吸气：“你的意思是，这具身体保存了15年还安然无恙？”
何止安然无恙，红线绑住的伤口只留有一线浅痕，若不是万箭穿身的亲历人，怕是不会相信这身体曾被射得血肉模糊。
系统看着新鲜出炉的报告，解释道：“江雾，你身下的是巫阵，加之冰山，保你躯体不腐。红线则是巫阵之果，还你躯体完整。这是世界意识能量外泄的结果。”
很多小世界，都会有常人鲜知的、无法轻易解释的灵异现象，而大部分的原因，都是世界生灵运用世界意识能量的结果。
江雾过去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可有点糟糕了……”江雾转着手腕，露出点为难。
系统第一次在江雾身上看到这种表情，他好奇道：“为何？”
江雾拉下衣袖，露出红线牵扯的右手腕，“红线虽让我躯体完整，却没法让断掉的手筋恢复如初。”
空着手在空中挽出剑花，细细感受手腕无力的江雾：“也就是说，我现在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
开局三无，无任务目标、无高超武力、无身份帮助。
一般这种建议删号重来。
江雾仔细思索徒手扣冰刺破喉咙毁掉现在这具躯体的可能。
总不能坐以待毙，江雾说干就干，拢起衣袍遮住满身红线，从冰床上起身。
赤脚踩到地面的瞬间。
“叮铃铃——”
无风的室内，五只铃铛无端开始晃动，连带着连接它们的腿骨左摇右晃、摇摇欲坠。
江雾几乎瞬间收回自己的脚，刺耳的响声却一刻不停，甚至有加强的趋势。
“7988。”
摸不着头脑的江雾不敢再动，试图求助识海里还未甩手离开的系统。
“等会、等会——等我再查查。”很明显没见过这番场景的系统也相当慌张，关于巫阵的资料实在少之又少。
真不靠谱
默默吐槽两句统弟的江雾撑着手臂坐在冰块上裹紧衣服。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划掉想要自杀退出的想法，和15年前一样的目光投在巫阵外数不清的酒坛上。
过去他常饮酒，喜欢抱着小孩微醺。
这里酒坛这么多，会不会是小孩给他准备的——
说来，小孩现在也不知长何模样。
铜铃只响，江雾也不等系统答复，脚踝后的红线一闪而过，他赤脚重新踩上地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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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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