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怎么……”
“是玄夜圣尊！”
“弟子见过玄夜圣尊！”
扶风大殿上一片惊愕和衣襟摩擦之声，但很快又归于安静。
凌灵眸光微颤，感觉有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小小的身影停顿，定在当场。
来人是姬寒彧。
可让凌灵停顿的并不只是这件事，而是姬寒彧问的那句话和快速涌入脑子里的记忆和感觉。
扶摇峰高耸入云，通往山下的天阶陡峭无比，说是阶梯，其实是一条将近九十度角、由相对平整的碎石块搭成的天然云梯，两边连个扶手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从山下往上过了小半就被白雪覆盖，又湿又滑，奇冷无比。
这样的天阶别说一个小孩子爬不上去，就算是成年人，要是身上没有修为也很容易从半路摔下去或半路冻死。
可年仅八岁的林灵儿不知爬了多久，居然愣是爬到了3/4处，之后便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或许由于身板小，他往下滑了一段后便停趴在一处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这才没有掉下万丈深渊。
不断攀爬的劳累、刺骨的风带来的寒冷、手掌被尖锐的石块划破的疼痛、不敢往下看的恐惧、看不到前路和尽头的迷茫、少小离家的孤独和无助等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凌灵小小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仿佛亲自去爬了一遍那天阶，又像是再经历了一次他上辈子那艰难又孤独无助的二十年。
那个世界会有人为他的死伤心吗？
好像没有。
可是灵儿如果就这么消失了，爷爷会伤心的。
林灵儿肯定不会躲到外门去当条咸鱼，如果只是想做个外门弟子，他根本就不需要冒死去爬天阶。
凌灵闭了闭眼，将汹涌澎湃的情绪生生压下去，转身垂着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弟子愚钝，竟忘了初心，辜负圣尊一番苦心。弟子知错，请圣尊允许弟子继续留在群仙峰修行！”
既然我借用了你的身体，你答应爷爷的事，我替你做。
当药人就当药人吧，反正只是难受了点，死不了。
“师尊，”江行弈见凌灵折回，对着黑色宝座上的男人又行了个礼，恭敬道，“凌灵虽然修行天资平平，却是个天生炉鼎，剧毒冷热都不怕，弟子想收他为徒，请师尊应允。”
凌灵依然低着头，等着姬寒彧应允，等着被江行弈领回鹿鄂峰。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末了还夹带着两下几不可闻的咳嗽，姬寒彧的伤似乎还没痊愈。
我已经认错了啊？
凌灵一愣，反射性地抬头看向那黑色宝座，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太多太满，他竟忘了看一眼那个将他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样。
黑衣白袍的男人头戴白玉发冠端坐上方，发黑如墨，剑眉入鬓，鼻梁如峰，半垂着的狭长眸子无喜无悲地俯视着众人；嘴唇形状很美，颜色却淡，犹如两片不可亵玩的莲花，下巴…
姬寒彧眸子微动，长直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凌灵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胸腔里那稚嫩的小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
不愧是传说中那位道骨仙姿、俊美无涛、迷倒万千女修的玄夜圣尊，穿得这么像奔丧也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我要是女修我也…不对，这是本**文，就算是男修也可以喜欢圣尊的。
嗯当然，是我的话要等长大之后……
“拿毫无根基的八岁小童炼丹试药，三番五次使他命悬一线，如今还想收他为徒，供你差遣一世，”姬寒彧重新看向江行弈，湛蓝入海的眸中寒霜一片，“本尊平日就是这般教你的？”
“师尊息怒！”江行弈久不见师尊语气这么严厉，立刻跪下认怂，“弟子知错了。”
大殿上一片哗然，有人惊讶于江行弈的心狠手辣，更多人低声感慨凌灵命硬，在江行弈手段下呆了一个月，竟还能好端端跪在这里。
或许他真如江行弈所说，是个天生炉鼎？
“即日起你给本尊潜心思过，十年内无本尊允许不得出群仙峰一步，”姬寒彧继续对江行弈道，“不得靠近弱冠以下的弟子三步之内、不得收徒。”
“师尊，弟子的玄天丹就要成了，”江行弈立马着急起来，“求师尊网开一面！”
虽然他平时不爱出门，可有些珍贵的药材和灵兽还是得他亲自去找才弄得到，光靠宗门的资源是不够的，何况没人比凌灵更适合帮他试丹炼药。
他又看了一眼那水灵灵的小豆丁，心里简直肉痛起来，普天之下能受得住他的毒还恢复得那么快的除了他自己，百来年才遇到这么一个，不收他为徒实在是可惜。
“玄夜，此等责罚是否过重？”谢玉堂皱着浓浓的眉毛道，“凌灵虽然中了几次毒，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修为还精进了。”
“玄天丹若成，我赤月宗将又多一位能冲击化神境的高手，”长老苍云川也摸着长须道，“圣尊没必要为了一个还没拜师的黄毛小儿，耽误亲传弟子的修行。”
凌灵眨了眨眼，听说江行弈这一辈里，修为达到化神境的只有姬寒彧的大弟子湛风和……谁来着？要是江行弈也能成为化神境的高手，对赤月宗来说确实是一件如虎添翼的好事。
可这和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救他命的又不是江行弈，哼！
人面兽心的家伙，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个无辜的小孩下化学意义上的毒手！
玄夜圣尊说得对，罚得好！
正义愤填膺地腹诽着，却又听姬寒彧道：“云川长老说得有理，既然如此……”
说罢，他顿了顿，清冷的眸子看向凌灵。
凌灵被他看得心中一颤，这又是什么急转直下的剧情？
难道姬寒彧接下来要说“既然你毒不死又没人要，就去给我那乖徒儿做药人吧反正我也罚了他，不能再耽误他的修行”？
“本尊便收你为徒，”姬寒彧面色冷淡地说完，又看向江行弈，“如此你便是残害同门，这等处罚不算委屈你了？”
你你你要收谁为徒？！
凌灵彻底懵了，脑子里那个二十岁的自己现在的表情be like: OAO！
这可是本**师徒文啊喂！
圣尊你确定要收我为徒、把我养大、然后被我攻略嘛？
那我们孩子的名字就叫姬爱凌吧！
不是！
凌灵在脑海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不是本生子文！以及你现在只有八岁，不许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大殿内炸锅了。
赤月宗的几个长老在杨云风看脸选徒还一次要俩时都很淡定，听闻姬寒彧要收凌灵为徒却立马吵得跟菜市场似的，一个比一个激动。
毕竟紫阳圣尊修为虽高，却是个修逍遥道的，不仅从不过问宗门琐事，连九洲之事都懒得搭理，对赤月宗来说，这尊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大佛就是个吉祥物。他座下几个徒儿也和他们师尊一般闲云野鹤，结了丹就跑出去云游，没一个能在宗内效力、更没一个能打的，所以新徒儿是什么资质都无所谓。
可玄夜圣尊不一样啊！
虽是和陆地神仙杨云风并称二圣，但姬寒彧的修为比大他几百岁的杨云风还高，是九洲之内唯一一位渡劫期的超凡境，日后若是能和祖师爷一样飞升成功，便会成为千年来第二位真仙。
他座下的弟子除了那谁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出色，一个比一个拼，可以说是赤月宗最得力的一支。
况且姬寒彧哪次收徒不是眼高于顶，资质稍稍次一点的都不肯要，眼下怕不是中了什么邪术才要收一个连御剑都勉强的普通人做徒弟？
司仪执事不敢打断长老们，见姬寒彧也是一脸冷漠，只得不停给谢玉堂使眼色。
宗主啊，这流程还走是不走了？
“玄夜师弟，”谢玉堂也觉得不妥，温声劝道，“你若不忍凌灵拜入行弈门下，也可做其他安排，为何……”
“本尊心意已决，”姬寒彧轻咳两声，扭头看他，“师兄不必再劝。”
“师尊，可是……”江行弈也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却发现自家师尊冰冷的眸光中暗含怒火，显然是对他拿凌灵炼药的事真生了气，想了想地牢里某位倒霉蛋，连忙乖乖闭了嘴。
他原本打算先放凌灵出去，等他吃些苦头再哄回来收入门下，到时候他就会知道只是试试毒泡泡汤就能增进修为，可比在外面喂凶兽要好得多，也就不会再想着要走了。
谁知师尊竟提前出关还要收他为徒，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紫阳圣尊收的那两个徒儿已是这批弟子里资质垫底的了，”苍云川反应最为激烈，连椅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对姬寒彧道，“圣尊您若也如此随意，我赤月宗颜面何存？威信何在？”
观礼的人也早就议论纷纷。
“我还以为玄夜圣尊座下不会有新弟子了，竟又要收徒？”
“是啊，他一个甲子都没出现在登仙大典上，今日竟为一个没什么灵根的小娃娃现身。”
“这小娃娃就算真是个炉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终究难成大器，我看圣尊这次又要走眼。”
“哦？怎么说？”
“玄夜圣尊一只脚踏入仙境了，看人也和旁人不同，座下徒儿虽然厉害，却没几个正常的，你看这江行弈不就…早前圣尊还被一手养大的爱徒背刺重伤，如今又选这么个没根骨的徒儿，实在让人看不懂。”
“这可真是……”
杨云风对苍云川编排自己的话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颇为意外地看了姬寒彧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抚摸着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苍老的唇角微微翘起，不知在笑些什么。
姬寒彧剑眉微微蹙起，抬起手虚掩在唇边咳了咳，再将袖子放下时，雪白的外袍上沾染了点点血渍。
“玄夜，你的伤…”谢玉堂浓眉皱起，欲言又止。
“劳师兄挂念，不碍事，”姬寒彧收了袖子，淡淡扫了眼大殿上的众人，“本尊久不参加登仙典礼，确是惹人嫌了，连收个徒都得看这么多人的脸色。”
众人一听，忙争先恐后说不敢，而后都不敢再多嘴。
开玩笑，传闻玄夜一怒可伏尸十万，哪怕如今旧伤未愈，大殿内也无人是他敌手，众人怕他、敬他还来不及，谁敢嫌弃他？就算他任性到去收路边的一只狗当徒弟，只怕也没人敢置喙。
今日这般聒噪，实在是他此番要收的徒儿太离谱了些。
姬寒彧见殿内终于安静，又把目光转向依然呆呆看着自己的凌灵，冷声道：“怎么，你也嫌弃本尊这副残躯，不愿拜本尊为师？”
凌灵：YES,I DO !
韩羽：这不是在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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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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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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