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玩那个小瓷人,随口乱说的,六郎可别不高兴啊。”
“六郎有很多优点呢。”
“哦?”高翊淡淡应了一声。
“是啊,你勇敢无畏,敢当重任,不怕诋毁。”
这是他么,高翊甚至想笑,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
可云湄眼睛异常明亮,似乎发自内心深以为然。
虽并不相信,但高翊心里很甜,就算她哄人的话,他也爱听,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口气淡淡地问:“就这些?”
“当然不止了,”云湄认真夸赞,“还最在意我,给我住最好的,买最好的,什么都是最好的给我。”
云湄素来夸人有感而发,从不空中楼阁生编硬造,对“晏琅”若论迹不论心,他确实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待她好的人,虽然他脾气烂心思多。
“真这样想?”高翊语气听不出喜乐,“筱筱睡不着,是担心我吗?”
“自然担心的,今晚码头上那事儿,我担心你们已经暴露了,明日登船就会被盯上。”
“不碍事,已做好了各种准备。”
两人陷入沉默,院落间回荡着虫鸣,还有风过头顶木槿花簌簌地轻颤声。
“我给六郎吹首笛子,就去睡好吗?”云湄觉得哄好了高翊,为了明天他得休息了。
“好啊,”高翊轻轻笑起来,“我还不知你会吹笛子。”
“不怎么会吹,你听了就会想睡觉,”见高翊笑了,云湄彻底放下心,她笑道,“李雪慈送我一只竹笛,我听着音色好,就收下了。”
和李知府家眷见面时,她们送了一堆礼物,云湄都没有收,后面和李雪慈熟悉了,李雪慈弹琴来她吹笛,再送她吹过的那只竹笛时,云湄便收下了,音色是她拥有过的竹笛中最清澈纯粹的。
云湄回房间里找出竹笛,在高翊身边重新坐下,开吹前不忘再次叮嘱:“不许笑,我向邻居大爷学的,我们都是无师自通!”
竹笛素来是乡间老农自娱自乐玩意,竹林里随便找根竹子砍砍削削,一根简陋竹笛便成了,兴致所至随意吹吹,令人十分欢快。
云湄不知自己水平高低,肯定高不到哪儿去,但从来吹竹笛都纵情欢畅。
她试了试音,吹起了一首她极为熟悉、认为很欢乐的曲子。
笛声清幽,在夜晚流水般回旋在天井,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云湄心无旁骛,仿佛随着笛声在药田里奔跑,在溪水边嬉闹,高翊静静看着,默默听着,一时有些痴了。
一曲终了,云湄看向默不作声的高翊:“六郎,要睡着了吗?”
高翊握上云湄抓着竹笛的手,点评道:“这首曲子里有心事。”
“有心事?”云湄回想揣摩,这是首欢乐的乐曲,她竟然吹出来心事?她确实颇有心事,想明天上船,想晏琅生死,想拿到家财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低头回想,不经意间身子一轻,竟然被高翊抱坐在膝上。
“六郎,”云湄心慌脸热,不知道高翊下一步要对她做什么,手足无措中手中竹笛“哐啷”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坐在高翊膝上,被他紧搂在怀里,挨着他厚实滚热的胸膛,云湄听到“咚咚”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高翊的。
“抱一会好吗,”高翊低低声音在云湄头顶盘旋,“筱筱,让我抱你一会儿。”
想推阻的手抚在高翊胳膊上,可听到他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还带着祈求意味,云湄使不出力。
她不想挣扎忤逆他,既怀疑会引起他更为激烈举动,也想着明日他要与人搏杀,此时片刻亲昵或许给他莫大抚慰和勇气。
云湄在高翊怀里僵硬地撑着。
他的头垂了下来,亲吻落在了她的发顶、额间。
云湄乖顺地依偎,任他舔舐。
可他的吻逐渐找不着方向,慢慢地落在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脸颊……快到她的唇角。
云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在高翊又一次迷失时,云湄倏地扭身,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前。
头顶传来高翊轻笑声,他的胸膛震鸣良久,许久后他亲吻着她的鬓边,轻轻道。
“怎么这么招人。”
“放心,我很行。”
“明天不用送我。”
云湄压根没想过送他,但她心里有事很早就醒来,耳朵留心着房外动静,一大早听到门口马车声渐远,她飞快窜出了门。
这个院子里仆妇加护卫没几个人,早上会一起在厨房吃早饭,云湄早观察到这些细节,她跑进一进院,叫上看守大门的护卫一起去厨房吃早饭。
护卫比云湄想象的尽责,坚守岗位不愿离岗,云湄无法,自己跑到厨房拿了馍馍端了粥,表示回房去吃,乘人不备在粥里下了药。
她用了翻倍的量,只要沾上,确保会昏睡上半天。
狼吞虎咽下馍馍,云湄将手中的粥端给了门口护卫。
人美心善的姑娘亲手送来早餐,温声细语劝说保重身体,年轻护卫哪里招架得住,三口两口就喝完了。紧接着全身发麻,口不能言,晕乎乎倒在门口。
云湄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护卫拖进一进院角落,好在这处院落幽静,时间尚早天还没亮,倒是没碰上路人。
再去厨房看一眼,倒的倒趴的趴,云湄心下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细汗,飞速回房换了身男装重梳了头,背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跑出了门。
叫了辆马车,云湄奔向了码头。
早上平湖边薄雾氤氲,人声鼎沸,挑夫们肩扛箱篓,脚步急切,客商们携各种货物,指挥着马车行进。
云湄远远地就看到了高翊的大船,她不敢靠得太近,心里也没多大谱儿,就像刚刚出门迷晕众仆妇一般,凭的全是一腔激情和勇气,不论后果不想结果。
看着众人都进了船舱,船夫在岸边开始解缆绳,云湄藏不住了,向着大船狂奔,总算在船夫撤掉跳板前跑到大船前。
“等等,还有我一个!”云湄跑上跳板。
船夫不认识人,将云湄拦了下来。云湄认识那些骑兵假扮的船夫,她向最近的几人招手:“晏大人等着我,快放我上船。”
那几名假船夫面面相觑,这个时候了这位姑娘也来?
但还是命船夫放了人。
云湄气喘吁吁跑到假船夫面前,镇定地道了谢,问晏琅在何处。待骑兵们说出了晏琅房间位置,云湄大模大样登上了舷梯。
转头周围没了人影,云湄小跑起来,边跑边搜索可躲藏之处。总算找到了一处货舱,虽然大门上挂着锁,但云湄在窗棂边探头试了试,那窗间栏杆比较稀疏,正好容她钻进去。
关好窗户,云湄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早上身心紧绷,这会儿总算可以休息片刻。
视野里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箱笼,应该是运输的货物,云湄暗想,高翊一行目的是剿水匪,这船舱里的货物应该不会搬动,这是个极佳躲藏之处。
若剿水匪如晏琅所说诸事顺意,她都没有现身必要,到大功告成时挨顿说罢了,若万一晏琅有事,她的药可要派上大用场。
这样心里盘算一番,船舱里又不通气,云湄靠着箱笼不知不觉睡着了。
云湄睡得香甜,突然脸颊上一阵凉飕飕的疼痛,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就见晏琅蹲在她身边,脸色比锅底还黑。
云湄脑晕手脚也麻,全身都不对劲了。
她应该没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
“我,我,”云湄“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送你上岸,其他的事我回去再说。”高翊不由分说拉起云湄,把她拖出了船舱。
迎面吹来湖上疾风,云湄的头更晕了。
季仲珩和船夫打扮的众骑兵站在船舱门口,见高翊拎着人出来,垂首等候示下。
“放条小船下去,谢均带她回去。”
云湄被拉到船舷边,看着骑兵们放下绑在大船上的一条小木船。
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努力,成功在即却功亏一篑,云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想向晏琅求情说好话,但他脸色从未有过的黑,他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云湄怀疑晏琅也在尽力克制自己,避免冲动下将她丢到湖里喂鱼,就像他丢那套头面一样。
小木船被解开了绳索,叫谢均的侍卫已跨步上了小船,正色看着晏琅等候命令。
高翊毫不迟疑连拉带拽把云湄往小船上拽。
云湄哭着想挣脱高翊的手:“你弄痛我了,我自己会走。”
高翊松开了手,云湄也没有动。
“还不走?”高翊低声呵斥。
“我,我和你说几句话,”云湄指指甲板上一处空档,抽抽噎噎道,“就我们俩。”
高翊看了云湄一眼,往她视线那处空档走去,云湄小跑着跟上。
见众人已隔开了一段距离,高翊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云湄,眼神冷厉:“什么话快说,磨蹭时间没用。”
云湄默默褪下手腕上金镯,把它举到高翊面前,向他演示这个金镯上的关窍。
原来这个金镯并非实心,空心部分藏了两个极小的黑色药丸。
云湄把金镯复原,塞到高翊手心,流着眼泪道。
“这两颗药丸,是我父亲心血,只要头没掉,再重的伤势这药丸都能给人续命上半日甚至更久。
希望六郎不要用上它。
祝六郎马到功成,我在岸上等你回来。”
她将金镯塞进高翊手心,头也不回转身向小船走去。也不用任何人吩咐,翻身爬进小船里,安安静静坐在谢侍卫对首,垂着头看着自己膝盖。
高翊怔了一瞬,随即攥紧了手心里金镯,厉声命令众人:“放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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