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高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坐在座位上的林森鹿朝我翻了个白眼。
305路公交车里塞满了人，满是去熟悉考场的高三学生，各式各样的校服看得我眼花缭乱。间或有几个买菜的大爷大妈插在里面，也不敢厉声让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让个座。汗水滴在车内甚至能看到蒸发的白气。
闹哄哄的，我都有些听不清林森鹿说话。
“你说什么？”
我俯下身子，对着林森鹿耳边问。
她的脸好像红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说，你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嘴硬了。腿都已经在发抖了。”
我大感不悦：“能不能对赐你这个座位的恩人尊重一点！”
虽然我确实在腿软就是了......
没有哪个高三的同学会在第二天就要高考的时间段不紧张的。考两百分以下的除外。
考带专的都要考虑一下学汽修还是厨师呢。
我见实在不好和林森鹿聊天，只好一只手拉住拉环，一只手扶住她的椅子，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和其他人隔开。她胳膊肘捅了一下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瞅见她今天绑的马尾的缎带是蓝色的。
窗外是指挥交通的交警，硕大的禁止鸣笛的立牌立在旁边。路过的小狗也不敢再叫，仿佛他也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夹着尾巴呜呜咽咽的走了。
6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
我和林森鹿一起下了车，泄洪的人群一下子全散了，仿佛空气都能正常呼吸了。
运气很好，我和林森鹿分在了同一个学校考试。不在我们自己的学校象州市第一中学，从前有个传闻说在第一中学的考生会出状元，第二中学的考生会出榜眼，第三中学的考生会有桃花运因为是探花，我只觉得这个是无稽之谈并且在看到自己的考场是象州外国语实验学校的时候大失所望。
林森鹿今天没有穿校服，蓝色的缎带绑了一个高马尾。白色的泡泡袖T恤和深蓝色的短裤，我没见过多少女孩子的衣服，只觉得穿得好看。
她擦了擦汗，自言自语说着“好热”，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怎么了，中暑了吗？”
我并不觉得她穿的好看。
象州外国语实验学校是我从来没来过的地方，也是市内有名的贵族学校。穿着的小西装和百褶裙校服也比我们的衬衫长裤好看得多，更别提冬天一件外套能塞两件体育生的羽绒服——校内有零零散散的本校高三生，他们不用像我们一样，早上挤着公交，汗流浃背地到现场找自己的位置。
“我在高一十二班的考场。”
林森鹿开了口。
“那很遗憾了，我在高三那栋楼。”我指了指立在远处的教学楼。
“这有什么遗憾的？”
“呵，没有我这个全市排名第四百二十一的高级人才坐在你旁边给你加BUFF，我想你连500分都不一定进得去。”
“你就吹牛吧。还四百二十一，你是排名象州市第四十二万一千的周杰伦差不多。”
我们吵着笑着，走了大概三十米，林森鹿就要转身上楼了。
我拍了拍她肩膀，问：“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能告诉我你的志愿是哪里吗？”
她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不好。”
“哪里不好？”
“怕你考不进500分。”
“看来你真的对500分心有余悸是吧。”
“这样吧”女孩儿突然站定，直直地看着我“8号的晚上告诉你好不好，考完再告诉你，到时候我们估分应该也能估出来多少分了。”
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了。女孩儿轻轻地说。
有猛烈的飒飒的风吹过，拍得窗户作响。周围的学生有吵着笑着闹着，时间仿佛要凝固在6月6日的早晨九点十七分，昨天撕掉的教科书的碎屑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只能点头答应。
排队过了安检，后面有个同学穿了铁质的皮带被叔叔拍着肩膀再三嘱托他明天不要这样。坐在带了坐垫的椅子上，贵族学校的同学依然很没有素质，在黄色课桌左下角刻了一句诗。
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讲桌上监考的老师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要偷看不要作弊，不要有压力，保持良好的心态，今天回去要好好睡个好觉，早上是语文下午是数学，6月8日的下午英语要提前到，听力是不允许迟到的。9日的上午是英语口语要去指定的地方，严格意义上的高考就会结束了。祝愿大家能够有个好成绩有个光明的未来。
打了铃，拿着笔袋下了楼，有人撞了我的肩膀一下，回头带着歉意的笑说了声“不好意思”，是个穿着球服的男生，背上写着23号，打着电话和对面约着晚上要去哪个球场打球。
我不一样，生活是不允许我失败的。
我的腿越发地抖了。
林森鹿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我了，远远看过去还有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人揣着手在一旁，太远了，我看不见表情。
她冲我招了招手，转头又对着旁边的女人争执了几句。
还没走到前，她就迫不及待地对着我说：“一起走啊，坐我妈的车！”
我对着林森鹿的妈妈打了招呼：“阿姨好。”
她大约四十岁出头，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还站着干嘛，上车啊。这天气热死了，你们两个要聊天路上聊吧。黄小石把笔袋给我......”
“鹿鹿——”
“不用了，”我对着林森鹿笑了笑“你们回家吧。谢谢阿姨了。”
我本来想刻意装作看不见她们背后亮闪闪的白色的宝马的，只是那个圆的车标太尖锐了，很容易刺痛我。
这时候，那女人才愿意用眼珠看我。
林森鹿疑惑地看着我离开。她们会在车里聊什么呢，会是母亲盘问自己的女儿和这个男同学关系很好吗？还是说我这个人无足轻重，会在聊晚上吃什么？或者高考之后去哪里玩？三亚还是云南？可能会是去国外吧。
国外啊......我甚至都没去过武侯祠。
我沉重的心情连同我的自尊一起黏在我的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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