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鹿在6月2日的晚上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她家里接她上学。
我问她怎么了，是家里的宝马被她气得叛变了？
她说滚你的。家里一辆车爸爸开走很早就要去上班。妈妈那辆车今天送去了保养，只等第二天去取。
我不想坐公交！！！！！！
加了六个叹号，语文理解里这里便会问，六个叹号表达了作者什么想法。我想林森鹿的想法是，坐自行车总比公交里没座位站着好。
在接上了她往学校赶的时候，我向她陈述了我揣摩的想法，问她是不是正确。
“你可真聪明呐！”
女孩阴阳怪气地回答。
6月3日，天气并不算好。云朵大片大片地铺在天上。没有阳光，飞的鸟也穿不透这云层，我们骑在这街上听不见一声鸟叫。这种天气在盆地也并不罕见，365天大概有300天是这样。
清晨六点四十天气就已经很热了，我那辆自行车嘎吱嘎吱地响，每一次响动都能带走我额头上的二两水分。我问林森鹿到底有多重，怎么骑着这么费劲。林森鹿大声叫起来说滚，声音能够在清晨无人的街道里传到重庆的解放碑。我生气地回答她说怎么老是让我滚，我是成都特产黑白两脚兽吗？！
她在背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黄小石，我们马上就毕业了。”
“对啊。”
“你想过要去哪所大学吗？”
“哈哈林森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两个人的成绩是天差地别你死我活草木皆兵的，到时候我上我的985，而你只能在带专的食堂里和你的同学抢第二窗口的红烧排骨，哦据说很多985的食堂好像也不是很好吃这个你倒是不用觉得不平衡......”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拉着我的衣角说完这句话，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心里微微地被刺痛。
胆小懦弱的人会是这样，他人从嘴角从指缝里流露出一点点温柔，就赶紧凑上前去，大口大口地喝。可等到他人诧异地问“这不是给你的啊”或者“其实每个人都有哦”，站在原地挂着口水的傻瓜愣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也没有办法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只会在十年之后某个午夜听着伤感的粤语情歌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停好车的时候，林森鹿就已经跳了下来。
我想招招手喊住她，开个玩笑说怎么不等着奴才伺候娘娘回宫。
只能看见背后甩动的头发。
她汇在6月3日阴沉的云朵的人中间，大家穿着同样的上衣，同样的裙子，梳着同样的扎起来的头发，我分不清谁是林森鹿，谁是黄小石。5天之后这些人会上升，会下落，谁又会和我同行，谁又会和我含着泪告别呢？
大概没有罢。
我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回到家的时候，黄小雨状态竟然出奇地好。
我放下书包。
妹妹居然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蜷坐在沙发里，像要把瘦小的她吞掉一般。
她哒哒地点着手机，是在和某个人聊着天。
真好啊，有病的人也能有朋友。我阴暗地想着。
她在空隙的时候抬头瞥了我一眼，说了句“回来了”。
我在心里痛骂两秒钟之前肮脏的自己。
“我说啊，黄小雨。”我装作开朗地问她“和谁聊天啊？这么开心。”
“你管不着。”
看来我的妹妹在正常的青春期，那我放心了。
我没什么心思继续复习，试卷和课本摊开来摆了一桌，一个字也不想动。我呆呆地看着黄小雨，看着反射在她脸上的手机屏幕的光，有些时候也能映着她嘴角浅浅的笑容。
黄小雨突然抬起头，有些警惕的看着我“干...干嘛，看得这么恶心......”，悄悄地还把手机侧了过去。
“你谈过恋爱吗？”
我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径直丢在了黄小雨身上，她马上起了反应。长长的干干的头发如同野猫一样反立了起来，脚趾也使劲抠在了沙发里。
“你在说什么啊，黄小石！”
看来我的妹妹在正常的青春期，那我放心了。
“啊我不是在问你的**，我就是问问女孩儿......”
“林森鹿是吧。”
“可以啊黄小雨，我觉得你这名字真起错了，你该叫黄南道尔或者叫黄田一。”
“毕竟你只会和林森鹿说话。”
“我判断错了，你还是叫黄小雨吧。”
妹妹叹了很大的一口气，“所以，是林森鹿要找你谈恋爱吗？”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这种事情一眼就看得出来吧。”
虽然我也没怎么见过她就是了。随即黄小雨补充道。
嗯？是这样吗？会有这么明显吗？是林森鹿对我的表现明显吗？我还以为我摇着尾巴汪汪两声已经够明显了，没想到其他人都没看出来啊。那我这个象州市第一中学校草兼学霸兼两轮手动挡第一骑手的尊严还能保持得住...
“当然你献殷勤的样子也够恶心的了。”
我尴尬地笑着。
这时候，点着手机的黄小雨有些恼怒地按住了电源键。屏幕闪了两下不亮了。她“啊”了一声，甩开手机在沙发上，神色扭曲地闭上了眼睛。
作为哥哥，我该说什么呢。
该是恼怒地斥责父母（主要是母亲）连个能正常打字的手机也不给女儿买，还是自责自己没有给妹妹一个良好的环境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没办法。
换作前天，我肯定是沉默的。
但是，但是，黄小雨，我们都要做出改变，不是吗？
“要不然黄小雨，我们一起去找找工作呢？”
女孩儿在斑驳的头发里抬起了眼睛。
“我明天下午就不用去上课了。我们可以去看看附近的奶茶店或者快餐店需不需要人手吧。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不用上班也没关系，就当陪着我去，我还有点害怕。考完试应该就可以去上班了。”
我可有整整三个月的暑假。
“可是，黄小石，你大学的学费怎么办呢？”
我大声地说：“嗨，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呢！”
仿佛大声地说，就有巨大的勇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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