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勉离开X城时,短暂交割了她的工作。
恰逢他们的项目移交,借此开了个简单的送行会。上司姓秦,对于嘉勉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明白她的走意味着什么,只问她,“梁先生那里……”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秦痛快点头,说梁先生肯放你走,我自然执行。临去前,秦和煦祝嘉勉,“前程似锦,有朝再会。”
其实彼此明白,皆是些世故话。
一个人脱离一个社交圈子,当真有心断了联系,遑论去别的城市了,就算彼此留在同城,偌大的洪流,你和他也只是那滚滚红尘里的一对微不足道。
梁齐众说过,这世上所有的事,只分有心和无心。
嘉勉,我有心,等你到天亮,也不过是打个盹;
无心,连一秒钟也会吝啬。
有心,千方百计也会见你一回;
无心,我们只会交给时间去泯然。
这就是倪嘉勉阔别十一年后重逢周轸的心情。
她一身干练的职业穿着,窈窕纤瘦,长发散着,散在雪缎翻驳领上的一缕,衬得比墨还浓。
一只袖口打散着,而手里捏着一枚圆圆的纽扣。
周轸依旧问她,在干嘛?
下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说差点没认出是她,但还有印象,印象这些年来,嘉励朋友圈里po出来的姊妹合照。
最新一张是春节的。
嘉勉耳上还带着耳机,有人自顾自说了许多,才意识到,她可能没听到,有些不满地提醒她,提醒摘耳机。如同绅士见女士得摘帽一样。
嘉勉照他的意思办,随即听到周轸问她,“你不要说你不记得我了?”
“周轸。”她轻轻拂掉他的疑虑。
对面的人这才浅浅的满意,重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待几天?”
嘉勉把扣子放到外套口袋里,手里的直柄伞也重新挂好在包侧,时下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她微微托词状,话锋一转,问他,“你住这里?”心上却是否定的,不至于,他这个公子哥不至于住这样的公寓,嘉励也没提过。
“不,我回家。”
再寻常不过的寒暄,但有心人却听出了玄机。他着西服衬衫的装扮,却没有系领带,身上隐隐新鲜的香波味。
嘉勉无谓地点点头,举举手里的手机,交代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很晚了,我也得回家了。”
说完,错错身就要走,去找嘉励的车子。
“嘉勉?”有人喊她。
扭头之际,再听他道,“你刚才那样子真丑。”指她趴在地上找东西。
倪嘉勉还是小时候那样,她淡漠地看他一眼,没有回话,背过身去,才冲周轸挥挥手,拿影子跟他说再见。
周某人很不受用,一时笑一时叹气,心上油然的唏嘘感,已经不是谁家有女初长成了,是长过了,眼睛搁到头顶上的傲慢了,对他爱搭不理的呢!
*
周五上午八点,小旗来接周轸的时候,扑了个空,电话询某人,您歇在哪了呀?
周轸去头掐尾地告诉小旗,他已经到公司了,半个小时前。
“你别忙着过来,去趟老太太那里,对过那家馄饨店,帮我打包一份生馄饨。”
小旗问老表,“你吃啊?”
是的,他吃。周轸说,他中午想吃馄饨了。
小旗有点不服气,“食堂里多的是馄饨。”
周轸不想和他啰嗦,“我就只吃那家,行不行?”
行。您是爷。
今日又不知抽什么疯了,大概害喜了吧。没得旁余解释。
老表那头撂了电话,小旗重新发动车子,当真听差办事地准备去趟桐城。眼睛瞄车上的石英表时,后知后觉的讶然,艹,那个人刚才说什么,半个小时前他就去公司了?
天爷,这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他当真害喜了。
*
没什么大事。
只是一早上来料理了工厂那头的斗殴事件。
陈云夜里不到一点给周轸发消息,一厂制造车间两帮员工当值期间口角挑衅到动了手,一方伤员送去了医院,一方拿锉刀伤人的由保安扭送到了派出所。
周轸当时刚到家,听清秘书语音的始末,只问医院那头,人有没有事?
陈云不在现场,只知道还在手术中。不过伤在肩胛骨,她客观中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春招期间,三班倒的工厂装配车间原本就用工难。陈云把突发状况报到老板这里,也只是职责之内。她习惯如此,主雇二人都是个急性子。不成想,老板处理态度“斩立决”:涉及寻衅滋事的两帮人员全从装配间里撸下来,替班人员通知人事张经理和车间罗主任去紧急协调。
最后补了句:“再和张说,今晚闹事名单里,所有试用期员工全部以不合格退用。”
陈云提醒老板,这批新劳务名单里,有政府牵头输送的一批劳务工……恐怕……
“恐怕什么?”周轸诘问,“恐怕他们取代不了?”资本运转的理念里,就是你体现的价值能不能由别人取代,倘若能,那么你便是一文不值。
陈云那头不出声了。
这种江湖派的地图/炮闹事不止一回了,周轸轻飘飘地打发秘书去按他说的办。总之,这回绝不姑息,谁的脸面都不好使。
后话明日例会上再议。
未等到上午九点的例会开始,装配车间的罗主任知晓周总今日一早进了公司,连忙揭了安全帽和劳保鞋,风尘仆仆之貌来行政总经办找二子说事。
业内业外都晓得周家不是一朝发迹,也不是泥腿子出身。
外人都说周叔元这厮风流薄性,但可叹,他不但守住了祖业,还打的一手好联络牌,资源整合、关键时刻远见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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