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兰陵后,沈珏的情绪就内眼可见的消极下来。
刚才“结义”喝的米酒,此刻后劲微微泛上,虽没让他失态,却将他心中的忐忑放大了不少。
宋冕瞧见便用力拍了拍沈珏的肩膀,试图安慰道:“哎呀,没事的!沈世伯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待会儿见了世伯,你就跪下认错,抱着他的腿哭,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心一软,肯定就……”,宋冕正传授着自己的“认错秘籍”,说到一半,自己却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他自己好像也是瞒着他爹,跟着元逸偷偷溜出来的!
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宋冕瞬间觉得后背隐隐发凉,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家老爹的咆哮声。安慰人的底气一下泄了大半,宋冕讪讪地闭了嘴。
无论沈珏有多么不愿意,马车最终还是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面前停了下来,府邸门前大大的一个“沈”字牌匾,好不气派。
门前管事带着仆从早已等候,显然是先行一步回来的沈浩安排好的。这会元靖一行人被恭敬地迎进府里。
元逸腿上还是有些不便,元靖见了,伸手想扶。元逸却下意识避开,反应过来自己都愣了愣。
从黑店出来后,他总觉得跟父亲之间还有点不自在,这会儿父亲伸手过来,他后颈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下意识想躲。
他赶紧看向宋冕,开口道:“宋冕哥哥,你扶我一把。”
宋冕没多想,立刻应了声“好”,快步上前小心搀住元逸的胳膊,把力道撑住。
元靖看在眼里,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孩子还在别扭呢。
他没再勉强,只是放慢脚步,跟在两人旁边,目光落在元逸背上,软了些却没说什么。
管事领着众人往客房走。沈珏见来往的仆从没有他爹身边的,那就是他爹没立刻来“找他麻烦”,心里侥幸起来,也生出点逃避的念头。
他见元逸几人在宋冕搀扶下慢慢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急着喊道:“宋兄,元逸表弟,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走。”
这熊孩子喊的声音太大,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元逸只好在宋冕搀扶下停下。
宋冕好奇回头:“沈兄,你都回府了,不用先去忙自己的事?”
沈珏挤出个僵硬的笑:“都是兄弟,肯定先陪你们安顿好。”他努力装得自然,转向候着的仆从,“你们先忙吧,我来带他们过去。”
引路的仆从互相看了看,为难地说:“少爷……这……”
“我都在这儿了,还能把他们带丢?”沈珏努力稳住语气,可加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紧张。
等到沈珏忽悠完仆从后,元逸开口:“走了。”
不远处,元靖背着手站着等他们,目光平静地扫过被宋冕搀扶的元逸,又掠过强装镇定的沈珏,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
几人慢慢走到的客院。客院清幽雅致,一应物品俱全,显然是用心打理过的。
刚安顿好没多久,沈浩就过来了,显然得知了他们已经到了的消息。
“元将军,诸位一路辛苦,先歇歇。晚些时候,家兄设了宴席接风。”因为刚才同路,沈浩自觉与元靖投契,这会热情道。
他说完目光扫过角落里神色不自然的沈珏时,沈珏见他小叔看来勉强一笑。
万幸他小叔只是乜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沈珏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便有沈锋身边的亲随过来,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地对沈珏道:“公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以为躲过一场的沈珏听到这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求助地看向小叔沈浩。沈浩只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完蛋了。沈珏希望这只是个幻觉,但他听到旁边的元逸开口:“我们会等你的。”
“还是不用了”。沈珏欲哭无泪,他不觉得自己待会还能走过来。
“行了,做错事躲着又有什么用。走吧,我陪你去你爹那一趟”。沈浩看着侄儿这模样开口道。
沈珏这才稍稍安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叔往书房去。
到了书房外,沈浩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自己进去,好好认错。”说完,他倒是没立刻离开,只抱着臂靠在廊柱下,显然打算听听动静。
沈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书房内,桌后端坐着一男子。他身着藏青色暗纹锦袍,衣襟袖口打理得一丝不苟。
只是细看,才发现他右腿处似乎空荡荡的,盖在腿上的绒毯也顺着截断处微微垂落。
外人常因沈家家风沉稳,猜测家主已近暮年,实则沈渊不过三十出头。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眼,扫了沈珏一眼,没什么情绪起伏,却让沈珏莫名觉得浑身发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父亲。”沈珏正头皮发麻,见父亲看过来只好小声唤道。
沈锋放下了手中的笔,打量了他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身子无碍了?”
“……回父亲,无、无碍了。”沈珏紧张得手心冒汗。
“嗯。”沈锋应了一声,随后竟只是简单询问了路上的经历,尤其是被救的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听一桩与己无关的公事。既未厉声斥责,也未提家法伺候。
沈珏心中惊疑不定,一边小心翼翼地回话,一边偷摸观察父亲的脸色。他抬眼偷瞟了一眼,却发现父亲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愤怒?
不对,肯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父亲定是气极了才这般反常!
沈锋倒是将下面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偏人还以为自己看不见。
他也不出言提醒,饶有兴致地看着。等到沈珏又瞟过来,父子两人对视上眼神,看着沈珏被吓了一跳的表情,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可知错了?”
“知错了!儿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沈珏忙不迭地保证。
“既然知错……那你可知,按照家法,私自离家、险些酿成大祸,该当何罪?”
沈珏猛地一哆嗦,脸更白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孩、孩儿不知……”
就算他知道,现在这种情景说出来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看来,平日对你确是疏于管教了。”沈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更让人心慌,“连家法都不曾牢记。”
“等一下,我……我…知道了”,沈珏欲哭无泪,刚才他爹的话听起来更严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沈珏果断改口。
但后面的话确实颤颤巍巍,直到看见他爹看过来写着“催促”的眼神,沈珏才心一狠道:“根据……家规,要请家法五十下”。
最后的话,沈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那可是五十下啊。他还有命吗?
门外的沈浩听到这,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书房内,沈锋也被儿子这自报家门的狠劲弄得愣了一下,他本意只是吓唬吓唬,谁成想这傻小子自己往重了说。
沈锋被这孩子的改口弄得愣了一下,等搞清楚状况刚想开口,却见沈珏像是给自己打足了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抢先道:“父亲……您罚吧,是我错了,我不该偷跑出去的。我认罚!”
沈锋:“……”这下倒把他架在这儿了。他瞪向门外,虽然隔着门,但沈浩仿佛能感受到大哥的目光,立刻清了清嗓子,推门而入,笑着打圆场:
“兄长,珏儿年纪小,经此一遭想必也得了教训,知道怕了。你看他这认错态度多诚恳。五十下家法未免太重了些,不如小惩大诫,让他长长记性便罢了。”
“罢了,”接到递来的台阶,沈锋这才开口道:“念在你此次受惊不小,也确有悔过之心……”
“这次就禁足,不准出沈府。将先生教你的书各抄十篇”。
“下次可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沈珏有种不真实感。
“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沈珏连忙改口道。
等沈珏连忙小跑走了后,沈浩才看向坐着的那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摇头笑道:“大哥,你可真是……瞧把珏儿吓的。我看他出去时,腿都是软的。”
沈锋这才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揉了揉眉心:“这臭小子,不敲打敲打,下次怕是敢上天。后面只怕我们还有得忙,让他安心在家里抄书也好。”
语气里虽带着责备,但更多的却是父亲对顽劣儿子的那点无可奈何。
“不过,”沈锋神色一正,看向沈浩,“元靖这个儿子,倒有几分意思。”
“方才问珏儿话时,我特意引着他多说了些路上的细节。听他那意思,竟是元逸那孩子最先察觉出黑店的不对劲,胆大心细,临危不乱,不像个普通孩童,绝非池中之物。”
沈浩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点头道:“确实。元将军父子皆非寻常人。来的路上遇到流民拦道,也是元靖主动开口,分发了随身的粮草。此人于细微处见格局,并非只知征伐的武夫。”
沈浩进过前面的相处也想给元靖在自家大哥面前说点好话,不动声色道:“大哥,黑矿之事,我已初步探查,那矿场规模不小,守卫森严,背后恐怕还牵扯其他势力。”
“单凭我们沈家私兵,即便能拿下,代价也绝不会小。”
沈锋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弟弟话里话外回护与推崇之意,他轻哼一声,打断道:“行了,你在我面前就不必兜这些圈子了。”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沈锋沉吟片刻,手指敲击着桌面,眼中精光闪动:“他元靖急需粮草解北境燃眉之急,我沈家则需要借他这把锋利的刀,铲除家门口的毒瘤,顺理成章地拿回矿场。彼此各取所需,天作之合。”
“所以,这笔‘买卖’,必须拉着元靖一起做,而且要做好。”沈锋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
“大哥英明,正是此理。”沈浩笑着应和。
“嗯,”沈锋微微颔首,“待会儿晚宴上,我会亲自与他正式谈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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