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炼狱”酒吧回归后的基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几乎要凝固的寂静。尹逸风将自己扔进沙发最深的角落,双臂抱在胸前,闭着眼,眉宇间拧着一道深刻的褶皱,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震耳欲聋的噪音与濒临毁灭的疯狂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弄吉他,只是沉默地陷在那里,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劣质酒精和狂热汗液混合的虚渺气味,与基地本身略带金属和尘埃的气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错位感。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如常,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顾飒从分析室里走出来,她已经换下了那身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投资人”装扮,重新穿回了简洁的便服,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流连,几次不经意地扫过沙发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召集会议分析数据,只是走到操作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着。
林夕和小满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小满悄悄挪到尹逸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抱着一个软垫,小声试探着开口:“尹哥……你还好吗?那个地方……是不是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尹逸风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答。
林夕也走了过来,将一杯汪阿姨刚沏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安神茶放在尹逸风面前的茶几上,温声道:“喝点热茶吧,尹大哥。汪阿姨特意加了宁神的草药。”她的声音柔和,像一阵微风,试图拂去那凝固的沉闷。
尹逸风终于掀开眼皮,看了看那杯澄黄的茶水,又看了看林夕带着关切的眼神,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毫米。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死不了。”他哑声说,最终还是伸手端起了茶杯,滚烫的杯壁熨帖着他微凉的指尖,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这时,张平从武器保养区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拭布。他没有靠近,只是倚在通往休息区的廊道门框上,目光平静地落在尹逸风身上。“噪音也是武器的一种,”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用得好的话。”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但那眼神里传达的是一种无需多言的认可——认可尹逸风在酒吧里那看似疯狂、实则精准的破局方式。
尹逸风愣了一下,抬眼对上张平的视线,两人之间有一种男人之间才懂的、短暂的交流。他低下头,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轻轻“嗯”了一声。
顾飒看着这一幕,一直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她端着水杯,也走了过来,没有坐在尹逸风身边,而是选择坐在了林夕旁边的扶手椅上,姿态依旧优雅,却少了几分平时的攻击性。她看着尹逸风,语气是惯常的冷静,但细听之下,却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共鸣拨片’的数据初步判断,其情绪放大效应具有定向传播的可能,后续需要测试其影响范围和精准度。”
她没有问“你感觉怎么样”,也没有提“酒吧”里的任何细节,只是将话题引向了战利品的功能性分析。但这对于顾飒而言,已经是某种笨拙的、独特的关心方式——她在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告诉他,这件事已经过去,他们需要向前看,而他的付出和获得,对整个团队是有价值的。
尹逸风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哼了一声:“知道了,资本家。回头给你写份详细的使用报告。”
顾飒推了推眼镜,没理会他话里的刺,反而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气氛在众人无声的关怀中,悄然缓和了一些。小满见状,立刻活跃起来,她凑到林夕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小声说起悄悄话:“林夕姐,刚才在酒吧里,我可紧张了,那些人都像疯了一样!还好你在我旁边。”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林夕温柔地拍了拍小满的手背,笑了笑:“我也很紧张。不过我们小满很勇敢,还打听到了关键信息呢。”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抬起,恰好与门廊边张平的视线相遇。他依旧倚在那里,目光沉静,在与她视线接触的瞬间,并没有立刻移开,而是停留了短暂的一秒,那深邃的褐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认可,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询问。林夕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耳根微微发热。
“好了好了,都别愣着了。”汪阿姨端着一大盘刚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甜香和温暖气息的饼干从厨房区域走出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仿佛一位试图用食物驱散孩子们心中阴霾的大家长。“来来来,都尝尝我刚烤的黄油饼干,加了点杏仁粉,香得很。天大的事情,吃饱了肚子再说。”
那温暖甜腻的香气如同具有魔力,瞬间冲淡了基地里残留的冰冷与颓靡。小满第一个欢呼着跑过去,像只快乐的小松鼠。尹逸风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伸手拿过一块还微烫的饼干,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还是汪姨靠谱。”
顾飒也接过一块,小口品尝着,紧绷的神经在食物温暖的抚慰下,似乎放松了些许。
林夕拿起一块心形的饼干,走到汪阿姨身边,轻声道:“汪阿姨,每次都辛苦您了。”
汪阿姨笑着摇摇头,用围裙擦了擦手,布满细纹的眼睛温和地看着林夕,又看了看正吃得开心的小满,低声道:“看着你们这些孩子好好的,我这点辛苦算什么。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好,被卷进这糟心事里……”她的话语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心疼和唏嘘。
张平也走了过来,拿起一块饼干,对汪阿姨点了点头:“味道很好。”他的感谢总是言简意赅,却足够真诚。
众人围坐在茶几旁,暂时忘却了“炼狱”的喧嚣,忘却了“公司”的冰冷,也忘却了前方未知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的甜香、红茶的氤氲热气,以及一种无声却坚韧的情感纽带。尹逸风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不少,偶尔还会怼顾飒两句,恢复了点往日的毒舌。顾飒虽然依旧冷静,但偶尔看向尹逸风时,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愫。林夕和小满低声交谈着,分享着饼干,姐妹间的情谊简单而温暖。张平沉默地吃着饼干,目光偶尔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那总是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在这短暂的、虚假的安宁中,微微松弛了一点。
这或许算不上真正的团建,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游戏娱乐。但在这个被“祂”的阴影笼罩的绝望世界里,这一点点基于生死与共的默契关怀,这一点点由热茶、饼干和无声陪伴构筑起来的脆弱暖意,已是他们能给予彼此最珍贵的东西。它不足以驱散漫漫长夜,却足以点亮一盏小小的、名为“我们”的灯,让每个人在独自面对内心深渊时,能记得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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