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6章 古镇

基地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汪阿姨手中那串木质念珠毫无征兆地变得漆黑如墨,并且剧烈震颤,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鸣。几乎同时,操作台上所有监控屏幕的数据流疯狂乱码,刺眼的红色警报覆盖了每一个界面。

“不对劲!”顾飒猛地站起,脸色骤变,“能量读数……是群体性拉入!锚点共鸣?!”

张平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林夕和小满的手,低吼道:“所有人,手拉手!快!”

尹逸风骂了句脏话,丢下吉他抓住了顾飒和汪阿姨的手。六个人在基地中央仓促地连接成一个圆圈。

就在他们手指相扣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却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空间扭曲感轰然降临!不再是针对个人的拉扯,而像是整个空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重组!铅盒中的黑色日记本、顾飒的钢笔、尹逸风的吉他、小满的护身符、汪阿姨的念珠……所有的“锚点”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低沉的共鸣。

眩晕、失重、感官剥离……

……

当混乱的感知重新稳定,六人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湿滑的青石板路上。

天空是永恒的、令人压抑的灰黄色,见不到日月。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明清风格木楼,飞檐翘角,却破败不堪,门窗歪斜,糊窗的桑皮纸破碎,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暗红色的灯笼零星挂在檐下,散发出昏惨惨的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憧憧阴影拉得更长、更扭曲。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线香气味。死寂笼罩着这座水乡古镇,只有他们脚下偶尔踩到积水发出的“啪嗒”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极细微的流水声。

“集体进入……”张平松开手,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环境,“‘祂’的规则变了,或者说,我们的聚集触发了某种机制。”

“看前面。”顾飒冷静地指向道路前方。

一座高大的石牌坊矗立在路口,牌坊上刻着四个斑驳的大字——“黄粱一境”。牌坊下,整齐地摆放着六套叠好的衣物。

一套深蓝色的粗布短打,像是家丁仆役的装扮。

一套锦缎长衫,配着瓜皮小帽,是富家少爷的行头。

一套水绿色的襦裙,大家闺秀的款式。

一套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带着江湖气。

一套打着补丁的灰色布衣,贫苦人的模样。

还有一套颜色最鲜艳、布料最粗糙的红绿戏服,透着俗气和诡异。

每套衣服旁边,还放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五官模糊,等待着被填充。

“角色扮演?”小满的声音带着紧张,却又有一丝研究者的兴奋,“中式恐怖背景……黄粱一梦,浮生若戏?”

尹逸风皱着眉上前,想踢开那些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脚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根本无法触及。“靠,强制换装?”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举动,牌坊上那“黄粱一境”四个字突然流淌下暗红色的、如同血泪般的液体。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入六人的脑海:

入我境,承我因。

着其衣,冠其名。

演其戏,了其怨。

违者,永堕此间。

规则清晰而残酷。他们必须扮演这些角色,完成某种剧情,否则将被永远困在这里。

“没得选了。”张平第一个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套家丁短打和人皮面具。面具贴上他脸的瞬间,自动贴合,他的面容变得普通、木讷,眼神却依旧沉静。“我负责探查和接应。”

顾飒拿起了那套锦缎长衫和瓜皮帽,面具让她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眼神精明的富家少爷。“我负责分析和主导剧情推演。”

林夕选择了那套水绿色襦裙,面具赋予她一种温婉却带着忧愁的气质。“我观察细节,寻找线索。”

尹逸风撇撇嘴,套上了那套窄袖劲装,面具让他多了几分痞气和桀骜。“行吧,打手兼斥候,归我了。”

小满好奇又害怕地穿上了打着补丁的灰色布衣,变成了一个瘦小、怯生生的贫苦少女。“我……我试试看能不能和这里的‘东西’沟通……”

汪阿姨最后拿起了那套最扎眼的红绿戏服,面具覆盖了她慈祥的面容,变成一个涂着厚重胭脂、表情僵硬的……神婆?或者说,冥婚仪式上的“喜娘”?她拨动了一下手腕上同样变得漆黑的念珠,低声道:“我感觉到……很大的怨气,集中在镇子东头。”

当他们全部换装完毕,牌坊下的血字消失。前方雾气弥漫的古镇深处,隐隐传来了吹打乐声,不是喜庆,而是哀怨凄厉,如同送葬。

“走。”张平沉声道,率先踏入牌坊。

古镇内部如同迷宫,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紧闭的门户后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雾气缭绕,那哀乐声时远时近,引导着方向。

按照汪阿姨的指引,他们朝着镇东走去。越往东,空气中的线香气味越浓,雾气也越发粘稠。

突然,尹逸风猛地停下,耳朵微动,低喝:“左边巷子,有东西跟着我们!”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影猛地从左侧狭窄的巷道里扑出!那是一个穿着孝服、脸色青白、双眼流着血泪的女人,十指指甲乌黑尖长,直取看起来最弱的小满!

“小心!”林夕眼疾手快,一把将小满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张平已经踏步上前,不是硬碰,而是巧妙地用短棍格开女鬼的手臂,将其引向一旁。

顾飒迅速观察四周,指着旁边一扇虚掩的朱红色大门:“进去!门上有符!”

尹逸风一脚踹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入。那孝服女鬼追到门口,却被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黄符纸散发的微弱金光阻挡,发出不甘的嘶吼,最终融入雾气消失。

门内是一个荒废的庭院,中央有一口古井。

“刚才那女鬼,衣服材质和镇口普通人家的不同,像是大户人家的。”林夕冷静地分析,“而且她只攻击小满扮演的‘贫女’,可能有身份克制。”

顾飒点头,走到古井边,发现井沿上刻着几行模糊的小字:“韩府小姐,许配河神,轿沉水底,怨锁深宅。”

“冥婚……”汪阿姨手腕的念珠颤抖得更厉害了,“是河神娶亲的怨念。”

就在这时,那哀乐声陡然在耳边放大!雾气翻涌,庭院景象变化,他们仿佛瞬间置身于一个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古老宅院前厅——韩府。宾客满座,却个个脸色青白,面无表情,穿着各个时代的寿衣!

一个穿着蟒袍、看不清面容的“河神”塑像被供奉在高堂之上。

冰冷的意念再次降临: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送亲队伍,缺一不可。

他们必须扮演送亲队伍,将这个不存在的“新娘”送到“河神”那里!

“缺一不可……我们六个角色,刚好对应!”小满恍然大悟,“家丁护院、少爷主事、闺秀陪嫁、江湖人开路、贫女……可能是陪葬品?喜娘主持仪式!”

“合理。”顾飒大脑飞速运转,“但‘新娘’在哪里?轿子又在哪里?”

林夕的目光扫过那些僵硬的“宾客”,最终落在后院方向:“你们听,有哭声……还有锁链声。”

张平和尹逸风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后院摸去。很快,他们带回了一个被沉重锁链捆着、穿着破烂嫁衣、不断哭泣的少女虚影——这就是“新娘”。同时,他们还在后院找到了一顶猩红的、如同血染的花轿。

“起轿——”汪阿姨用她那变得尖利诡异的嗓音高喊,仿佛被角色附体,引导着仪式。

张平和尹逸风抬起花轿,顾飒在前引路,林夕扶着不断挣扎哭泣的“新娘”,小满捧着一个小小的、写着“韩”字的牌位,跟在最后。

送亲队伍穿行在雾气弥漫的古镇街道,两旁那些原本紧闭的门窗后,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哀乐在前面引路,每走一步,都感觉阴气更重一分。

终于,他们来到了镇外一条漆黑如墨、死寂无声的河边。一条破旧的乌篷船停在岸边,船头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蓑衣船夫,背对着他们,身形模糊。

送亲上船,仪式完成。

意念催促着。

但就在“新娘”被搀扶着,即将踏上乌篷船的瞬间,林夕突然低声道:“不对!那船夫的蓑衣……是水草变的!他不是接引,他是要拉替身!”

几乎同时,小满手中的牌位突然变得滚烫,她惊呼:“牌位上有字!‘沉冤待雪,非嫁河伯,乃镇水妖!’”

顾飒眼神一凛:“我们不是在完成冥婚,是在助纣为虐,镇压冤魂!仪式错了!”

“妈的,那就干它!”尹逸风一把抽出腰间幻化出的佩刀。

张平猛地将花轿放下,挡在“新娘”身前。

那“船夫”缓缓转过身,斗笠下是一张布满鳞片、双眼赤红的狰狞面孔!它发出嘶哑的咆哮,漆黑的河水开始翻涌,伸出无数由水草和淤泥构成的手臂,抓向众人!

“打破仪式!”顾飒高喊,“目标是那顶轿子和牌位!那是镇压的核心!”

张平和尹逸风奋力抵挡着水鬼的攻击。林夕试图解开“新娘”的锁链,却发现锁链坚固异常。小满捧着滚烫的牌位,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汪阿姨猛地将手腕上的念珠扯断!漆黑的珠子滚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接触到珠子的水鬼手臂如同被灼烧般缩回。

“用这个!”汪阿姨将几颗珠子塞给林夕和小满。

林夕立刻将珠子按在锁链上,锁链冒出黑烟,应声而断!小满则将珠子狠狠砸向那顶猩红的花轿!

“轰!”

花轿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化为灰烬。同时,小满手中的牌位也“咔嚓”一声碎裂!

那挣脱锁链的“新娘”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身形暴涨,化为一股滔天的怨气,猛地扑向那河中的“水妖”!两者纠缠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最终一同沉入漆黑的河底,消失不见。

河水平静了。雾气开始消散。那些僵硬的“宾客”和窥视的“镇民”如同青烟般淡化。

冰冷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丝……扭曲的赞许?

怨念已解,戏幕落下。

赐福:同心结。

一枚由红绳编织、闪烁着温润光泽的古老中国结缓缓落在顾飒手中。

【战利品:同心结】

【效果:小队成员在一定范围内可共享模糊的情绪感知与危险预警。使用次数:每日一次,持续一炷香时间。】

空间的扭曲感再次传来。

当六人重新脚踏实地,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基地里,手拉着手,仿佛从未离开。只是每个人手中,都还残留着扮演角色时衣物的触感,以及那枚悬浮在顾飒掌心、缓缓旋转的“同心结”所带来的微弱暖意。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熟悉又略带一丝陌生的脸庞,基地内一片寂静,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呼吸声,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更加紧密的联系,在六人之间悄然建立。

集体进入,或许意味着“游戏”升级了,但他们的羁绊,也在生死考验中,变得更加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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