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Lay（可吟唱的叙事诗）-上】
曾经。
“呐、史彦，很多人都说，小提琴是小提琴手的恋人，但我已经有你，而且这是你为我制作的——这孩子，其实就相当于是我们的孩子了吧？”
“挺好的。”
得到丈夫憨实的应和，妇人开心地露出了笑容，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便对着崭新的小提琴柔声细语道：“决定了，你叫一骑。”
“原来你早就连名字也想好了呀？”
她卖乖般调皮地笑笑，接着如同教导新生儿认人和学语，她指了指身旁的丈夫，“看好了哦，一骑。这是爸爸，爸、爸。”
然后她指向自己，一点指头一个音：“妈、妈。”
最后微笑着看着由自己捧着的小提琴，她温柔地说：“以后请多多指教哦，一骑。”
才刚从虚无中诞生的、小小的一骑听得懵懂而又专注。
轻飘飘地坐在小提琴上，昂起头来刚好就对上妇人慈爱而又温暖的笑容，一骑本能地跟随对方放缓的嘴型开合双唇，努力地发出从自身诞生以来的第一句人言。
——妈……妈……
**********
“一骑很有妈妈的感觉呢。”
“就像是一名母亲那样。”
“欸？”仔细地收拾着料理台，一骑闻言扭头一个愣怔。
同样正在小心地往各自的便当盒内摆放食物，皆城家的一对双胞胎少女说完相视一笑，神秘地点到即止，没再细说。
顺便一提，今天的教学主题是做便当，因为双胞胎约了朋友明天去爬山，她们希望能跟重要的友人分享自己的手制食物。
因为一骑已经答应了乙姬和织姬关于料理的教学，身为少女俩的哥哥，总士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的厨房、准确来说，是把自己的房子贡献出来。
考虑到妹妹们会定期上门，也为了让一骑习惯随时随地保持实体状态，总士最后还是把客房定为一骑的睡房，毕竟目前还没必要让妹妹们知道一骑的秘密。
“总不能跟她们说，我和你平时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吧？”总士板着脸，暗自以私心与对抗参半地这样表示。
“这样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呢……”一骑昂起脑袋想象着感叹道。
总士听得大吃一惊，十足炸毛的大橘猫。
——到底是怎样的不错？！
作为从某个角度而言算是心怀鬼胎的角色，尽管理智上清楚那不过是一骑的无心之言，但总士听在耳里，还是很想抓住一骑问个清楚明白。
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胆子问出口。
虽然现在多加了与双胞胎的约定，但总体而言，总士和一骑的小日子依旧过得安稳平淡：平时总士是忙碌在学校和公司之间，而一骑则是全职在[乐园]打工，然后隔三差五地一同到真壁宅看望史彦。
与此同时，每天总士都坚持着小提琴的练习，而一骑则会在一旁注视着安静倾听。
似乎这样的平淡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如细水长流。
尽管给一骑分了一个睡房，不过总士不知道，很多时候当他熟睡后，一骑会解除实体状态，来到他的身边。
这一晚也不例外。
一直以来，有一件事一骑觉得挺有趣的：虽然总士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自觉，但他确实有着一副漂亮端丽的出众面容。
一骑经常会不自觉看得入迷，包括一开始一骑盲目地向四周求助的那次。
当时一骑的惊讶，一方面是没想到有人能见到自己，另一方面则是被总士的面容惊艳。
——想要更加接近总士……
遵循自己亲近的心思，一骑偷偷地亲了亲总士的脸颊。
（—我不是你妈妈。—）
想起总士曾经说过的话，继而想到了之前用平板电脑看到的知识，一骑稍稍一迟疑，最终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地凑向对方的嘴唇。
这种事，一骑只敢在总士熟睡之后悄悄地亲近。
毕竟，自己，并不是人类。
当一骑之后稍微退开一点距离时，目光不经意抬起，却没想到会撞上总士不知在什么时候张开了的双眼。
——被发现了！
一骑瞪大眼僵在原地，内心瞬间被惶恐不安尽数占据，使得他不仅说不出任何的话，头脑空白的同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煎熬得近乎绝望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谁知道……
“啊……在梦里呢……”
迷迷糊糊地这样嘟哝着，总士又再把雾蒙蒙的睡眼闭上，接着双臂一伸，直接把一骑卷入怀中，团起身来把人抱得牢牢实实，用脸颊蹭了蹭一骑的额头后满足地长吁一口气，这才沉沉地重新睡去。
这一连串动作倒是把一骑吓得四肢僵直，长时间完全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估摸危机解除的一骑就着这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开始观察重新归于熟睡的对方。
——明明已经睡着了，但眉头还是拧起来。
很想伸手替对方熨平眉结，可考虑到这可能会把对方扰醒，一骑只好努力按下自己的这点蠢蠢欲动。
一骑自觉不擅长思考，但自己真的很想能更加了解总士，明白他的世界。
虽然总士没有说，但一骑还是知道的，总士最近在独自苦恼着什么事情。
尽管一个硬币并不会像当初自己所认为的令人重拾活力，但要是可以的话，一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替对方分忧，让对方打起精神来。
念及自己的无力，一骑失落地垂下了眼神。
话说回来，要想脱离这个拥抱，其实也是可以的，而且十分容易——直接解除实体状态就好。
只不过……
遵循自己的心意，一骑默默地更往总士的怀中钻入，一边贪恋着总士把自己笼罩着的那股气息，一边暗自调整着呼吸的频率与总士的同步，试图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落入梦境。
当然，行动模式为早睡早起的一骑，是不会等到总士平常睡醒的时候。
等到窗外的天边泛亮，一骑解除了自己的实体，恋恋不舍地从总士的拥抱中悄然脱出。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总士终于一觉醒来。
迷迷瞪瞪地从床上坐起，总士顶着一头睡得杂毛乱翘的长发，久久地沉默。
他正沉痛地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状况越来越严重啊……
竟然已经发展到，自己幻觉与一骑一整晚相拥酣眠的地步。
回想起刚才梦里的内容、怀中那份几可乱真的美好触感……总士深沉地一声长叹，内心甜蜜又酸楚。
这种心情，貌似已经成了最近的常态。
——要不要把一骑送回到史彦身边？
这个想法才刚冒头，立马就被总士给狠狠按了回去。
先不说他们谁都不清楚，要是换另一个小提琴拥有者持续力量的供给，一骑的实体状态到底能不能维持、还能维持多久。
更重要的是……
总士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对一骑放手了。
“太狡猾了……”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总士挫败得苦笑着自嘲，“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差劲的人吗……”
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敲出小小的几下响声。
得到总士的应允，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骑从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来。
“总士，那个……是时候起床了哦，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配着那张藏在门后只冒出一双眼睛的脸，莫名地，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心虚模样。
只不过目前的总士正处于微妙的自暴自弃之中，因而没能发现一骑这点明显的心虚。
*********
这个周六，一骑在[乐园]有晚上的排班。
准备好皆城兄妹三人的下午茶，一骑就在皆城兄妹三人的挥手目送下出门上工去。
“总士是喜欢一骑的吧。”
“已经十分明显了哦。”
被猝不及防地戳中心事，总士闻言一个激灵，神情出现了动摇。
现场只有皆城氏的时候，乙姬和织姬显出了她们早慧老成的一面。
似乎知道哥哥正处于动摇，姐妹俩仁慈地让视线暂时回避。饶是如此，她们一个戳着覆盘子蛋糕，一个叼着果汁吸管，有条不紊地持续攻势——
“所以，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还是说，总士在担心着什么？”
总士垂下了自己的眼神，霎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毕竟情况着实有点复杂。
其实现在的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这边的问题——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是一骑的想法。
毕竟，小提琴，其实是可以流传后世。更不用说是一骑那个级别的精品。相比之下，人类的寿命不过须臾。
——拥有悠久生命的一骑，会接受身为人类的自己吗？
一方面理性一直催促自己尽快斩断这个可能，然而另一方面……要是可以不顾一切，总士其实也是一直渴望着，把一骑完全束缚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切总得有个决断。总士在等，等着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时机。
不过双胞胎还不知道关键的所在，因此她们只能尽各自最大的努力去考虑——
“总士不用担心家里。”
“交给我们也可以的。”
皆城家本身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家庭，说是商界的蓝血贵族也不足为过——妹妹们真的很担心，自家不器用哥哥会在悄然间背负过多。
“你不是一个人哦，总士。”
听着少女俩异口同声的这句话，看着如此为自己考虑的一对妹妹，总士霎时间心情复杂，抬起双手，温柔而又感激地摸摸妹妹俩的脑袋。
********
因为想要感谢一骑平时在料理方面的教导，所以乙姬和织姬想要约一骑参加即将到来的龙宫岛祭典。
一听说这件事，史彦立刻如同真正的老父亲那样，亲力亲为地给一骑定好立上家的手制和服——男式的款式不比女式的花样多，因此比起外观的搭配，这个准备的过程，其实更像是某种传统上的传承。
原本总士想让史彦放心因为自己会安排好一切，但看了眼摆在柜上的、红音微笑着的照片，再看了看史彦看一骑的试穿效果而眼底的温柔和欣慰，他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出门之前，总士例行公事般的确认一句：“手机不带吗？”
“感觉不好带。”一骑朝总士笑着应道，“没关系的，我们会呆在一起嘛。”
瞧着一骑这个理所当然的笑容，总士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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